第9节
  她对着他隔着茶几蹲下,摸到了玻璃水壶。
  叶伏秋刚端起倒扣的水杯,倾斜水壶的瞬间,面前忽然响起男人含糊赖劲的嗓音。
  “给我倒杯水。”
  她一惊,水壶摇晃,洒了一片水在桌面。
  叶伏秋抬眼,看向祁醒。
  他维持原状,眼睛都没睁开过,估计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明显是习惯使唤人了。
  这人醉得不省人事,叶伏秋想起白天被这人捉弄的来回,她端起杯子,小口啄着解渴。
  直接无视他。
  祁醒像听觉敏感的犬科动物,对方细小的饮水声被他精准捕捉。
  他口干得紧,使劲吞了下嗓子,喉结压得很低。
  对方迟迟不动弹,他蹙眉,再次启唇。
  “渴。”
  单单一个字,竟让叶伏秋听出了几分醉后难受的央恳。
  天然的蛊惑隐于无形之间,一个字,扰得她心绪不宁。
  叶伏秋握杯子的手指动了动,身上不知道哪里泛痒。
  这样的声线,让她真的有一瞬间想要立刻给他水。
  醉透的人透着一股颓靡,像滩烂泥,祁醒却不似别的醉鬼那样狼狈,反而像株夜间散香的花,让人窥见他露出可乘之机的模样。
  叶伏秋端着自己的水,小心翼翼凑近。
  真醉迷糊了?
  她站在他身侧,单膝跪上沙发,用杯壁撞上他的手指。
  祁醒半阖的眸子瞄见玻璃杯的反光,伸手要接,叶伏秋却突然拿远,让他接了个空。
  近在咫尺的水没喝到,他脱力掉下胳膊,语气有种醉后耍赖的感觉:“找死啊。”
  手里的水是她喝过的,怎么可能给他。
  对方说话的口吻逐渐变明,叶伏秋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端着水杯刚要跑,下一秒,面前窝着的男人睁了眼。
  客厅的宁谧,月光的赤忱,为两人交接视线扫清所有障碍。
  叶伏秋眼角怔开,身形僵在原地,被他半眯的目光抓得无法动弹。
  祁醒的丹凤眼迷离浑厚,用几秒认清了人,“还看?”
  女孩还红肿的眼眸在视线里逐渐清晰,他勾唇嘲弄:“这回见着人不吐,改哭了?”
  第006章 psycho
  psycho:6.
  男人的语气无疑是戏谑的,缠绕她的那些难堪被他随口玩笑概括得荒谬轻易。
  不论是吐还是哭,背后都写着让她抬不起头的阴霾。
  叶伏秋知道,对方什么都不懂,无知者无罪。
  但祁醒这一句戏言一出,还是猝不及防扎得她心口麻麻刺刺的。
  谁也不想跟个异类一样见着陌生男人,稍微遇到争执画面就控制不住当众呕吐。
  小女孩的心思敏感像又脆又膨的威化饼干,一遇到热,就会绕过那些大道理,滋滋碎掉。
  叶伏秋想起刚刚梦见的那些回忆,唇瓣咬得发白,盯着他的眸子洇出了微光,转身要走。
  不想理这种人。
  她刚抬腿,背后又传来慵懒嗓音。
  “所以哭什么。”
  叶伏秋动作微顿,怯怯回头,在昏暗中对上他漆黑的眼。
  斜躺在月光阴影下的祁醒让人探不清情绪,叶伏秋不知道他那双醉后半睁半阖的丹凤眼里,到底有几分认真。
  空间足足寂静十几秒,叶伏秋压下唇珠,垂下了视线:“只是做了个噩梦。”
  还没等对方说话,她急着自嘲:“都多大了,做梦还哭,真没出息。”
  像是赶在他人奚落之前先把难听的话都说了。
  她握紧杯子,扭头直接往楼上溜,逃离的背影在夜里显得脆弱。
  祁醒窝在原地,睨着那抹纤细的灰黑,眼神深去,轻叱一声。
  上赶着骂自己的倒是少见。
  半晌,他闭眼不耐地出了口气,醉得连手都不想动。
  渴死算了。
  ……
  翌日。
  市中心商场。
  焦昕猛吸了一口冷饮,快活道:“好冰好爽,这天热得人要化咯。”
  她看向对面的人,说:“还以为你不会出来,毕竟认识得比较仓促。”场面也不太愉快。
  叶伏秋摇头,始终盯着面前的奶茶,“你是我来这边第一个朋友,我很乐意见你。”
  “那个人,后面没有再刁难你吧?”
  焦昕点点头,打开气垫看了眼自己的眼妆,“放心,你去厕所以后祁醒就……”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眼珠看向叶伏秋,八卦味道漫上:“你和祁醒是不是认识?”
  叶伏秋眼神僵动,不知怎么解释,直接隐瞒:“……不认识。”
  “我那天刚从卫生间出去,就撞见他往这边来,那边可只有女卫生间,要不他是变态,要么他就是来等你的。”焦昕说完,问:“真不认识?”
  叶伏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焦昕嗤笑,直接戳破:“今天送你来的车,a888打头的车牌号,你知道在霄粤湾,这种车牌就像写了祁家名字一样。”
  “你再说不认识?”
  叶伏秋哑然,半晌憋红了脸,很愧疚:“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人。”
  “是不认识的,但他妈妈是我的资助人,我来这边上学。”叶伏秋诚实交代,看向新朋友的眼神有些试探。
  她只怕对方不喜欢和她这样的穷人玩。
  结果焦昕一听,一副完全没在意她的身份的样子直接跳过话题,“哦,怪不得,梅总确实喜欢做这种善事。”
  “你学习成绩肯定很好吧?”
  叶伏秋听她的口气,像是非常了解祁家里面的事。
  焦昕看出她眼神里的疑惑,笑了:“我爸是祁家公司里一个小副总啦,现在归祁醒管着。”
  叶伏秋想起祁醒那般吊儿郎当,半夜醉归的样子,小声嘀咕:“他是做生意的吗?我还以为他就是别人说的那种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他是不像正经人。”反正也没外人,焦昕敞开大笑,指指太阳穴,“不过,可别质疑一个哈佛商学院硕士在读的脑子和能力。”
  叶伏秋一听,瞪大了眼。
  “他国内本科是在首都崇大上的,听说修的还是双学位,同期开始接手家里生意,大四顺手拿了哈佛商科的offer,有冇搞错?吓人得哟。”焦昕耸肩,“要不是为了找回他那走丢二十多年的弟弟,休学回国处理这些事,我估计祁醒都要准备毕业了。”
  她坏笑:“是不是没见过祁醒这种男人?又多金又聪明,模样漂亮得女人都羡慕。”
  “咁多女人想扑上佢身都唔係冇理由嘅。”(那么多女人想往他身上扑不是没理由的。)
  焦昕望向窗外,在回忆那张脸,啧啧品味:“讲真,我就喜欢他那种看人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叶伏秋想起男人戏弄他人时的畅意神情,反而更多几分抵触,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环境使她不得不事事认真严肃,在人面前要和善,温顺。
  所以祁醒那样的人,几乎站在她人生的对立面。
  叶伏秋随口说:“你夸他这么多,那怎么不追求他?”
  焦昕回头,瞪大眼害怕:“拜托,我爸爸在给他打工哎,惹他不开心我一家没饭吃喔。”
  叶伏秋弯起眼角,憋不住窃笑。
  焦昕指指她,也笑了:“我发现你啊,有小腹黑在身上的,蔫坏蔫坏的。”
  “祁醒那人看着城府就沉,那种财阀大家庭里哪有纯粹的人?不敢惹不敢惹。”
  “我们都是大佬手里的小蚂蚁,能分一杯羹就一定要懂得知足……”
  “提起他也是想劝你,注意一点,不要和他走太近。这祁大少乱七八糟的恐怖传闻很多……”
  叶伏秋很明确自己在霄粤湾这一年的目的,就是乖乖履行资助合约,吃补助上完这一年的交流学期,回到崇大继续后三年的本科学习。
  除此之外,不要惹其他是非。
  她点头,确信:“我和他不会有交集的。”
  ……
  下午,霄粤湾都市日落鎏金时分。
  叶伏秋和焦昕结伴出来,走向地上停车场,焦昕主动请缨:“我送你回去咯,我家司机来接了。”
  叶伏秋还没摸索清这座城市的交通系统,就没客气,点头:“我……以后请你喝饮料。”
  焦昕笑笑,没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