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以至于我用瑞士军刀刻得老眼昏花、手指酸痛之际,偷摸刻了几个“南”字泄愤。结果让月饼发现了,很是不高兴,暗中给我下了魅蛊。
  那噩梦般的四五天,只要出门上街,时不时就有异性问我要微x。这要是“貌美如花、胸大如瓜”的漂亮妹子倒也罢了,偏偏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大娘们……
  在行人异样的目光中,我抱头鼠窜,就差喊出“阿姨,我还想再努力几年……”
  闲话不提——
  我和月饼精心制造的桃木钉——重如铁、快如刀;遇火不焚、遇水不沉。绝对是居家旅行、降妖除魔的神器。
  而这石台,桃木钉连点儿石屑都没磕掉,并且浮在了水面。这桃木钉还有一处妙用,但凡遇到阴祟邪魅,会产生感应,嗡嗡作响。
  此情此景,我心里大概有了计较——《山海经》曾记载,“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
  《海内十洲记o凤麟洲》也有“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的描述。
  “子母双穴,弱水一方”,这就要提起商周封神大战了。
  那场“世间修道之人、野间修炼之物”几乎全部出动的厮杀,极为惨烈。大多修炼之物殒命,唯有十二个道行极深之物,只能销其形、不能毁其气。
  故此,姜姓玄士遍寻九州。“星相为基,地脉为础”,探得十二处“子母穴”。以“母穴山阳玄石凝千年弱水为印”,将十二物封于“子穴”。
  捎带嘴多说一句——这方长满青苔的石台,就是“山阳玄石”。在封神大战时,曾用此石制成某种三个字、与“印”字有关的“法宝”,很是霸道。
  子母穴封印妥当,为防“十二物”因各种机缘错会重新成形,再返世间为祸,姜姓玄士将毕生所知,传于后人。
  经过数千年的传承演变,逐渐形成复杂庞大、行迹隐秘、身份特殊的某种神秘行业。格局、堪舆、探穴、望气便是其中分支,取世间对其称呼的左边各一字,颠倒合并,统称为“明”。
  为确保万无一失,姜姓玄士还编写“封神榜”,封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又分八部,上四部“雷、火、瘟、斗”,下四部“群星列宿、三山五岳、布雨兴云、善恶财贫”。
  封印十二物的具体位置,就藏于“三山五岳”之中,唯有分支为“明”的传人知晓。这才是“封神榜”的真正意义;这也是明支传人探山望气、寻穴定位的真正目的。
  这位姜姓玄士确实是天纵奇才。“封神”之后,又以先天八卦推演,算出“十二物”可能聚气成形的年份。便把它们的形象设为延续数千年的某种传统称呼,以此标明,暗喻传人。
  唯独有两物,事关封神大战的终极秘密,便用“鸡”、“犬”替代。创“鸡犬不宁”、“鸡犬升天”两个成语与之关联。
  古往今来,纵观某些玄士活跃、天下动荡的年代,往往会出现年份对应此物的神怪小说。而历代神怪小说里的成精化妖,大抵以这“十二物”为原型。
  这,绝不是,巧合!
  第173章 霜寒漫天(二)
  “就是说……”月饼耐着心思听我嘟嘟囔囔了一大堆,扬了扬眉毛,“南瓜,你能确定这个……这个啥穴来着,里面封印的是十二生肖的哪一种?怎么打开?”
  我的目光扫过月饼右臂空荡荡的袖管,肩膀位置渗出的残血已经凝固成黑色,心中悲怮,深深吸了口气:“月公公,这次我来,你……”
  “我的右胳膊掉了,和你没什么关系。”月饼右肩微耸,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摸鼻子,又尴尬地抬起左手,“斩龙石的机关,是我没留意……要不是南少侠精通医术,帮我封穴止血。这会儿估计……失血过多交代了。”
  我没再多言语,两个小时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历历在目——我根据《山海经》里的某段典故文字,破译了甲骨文组成的九宫格密码,打开这所庞大地下石室的石门,兴奋之余疏忽了,根本没注意到石门顶端缝隙里,悄无声息落下一道类似闸刀的石板。
  如果不是月饼反应快,把我撞进石室,早就被活活劈成两半。而月饼的右臂,却被连骨带肉削断,永远留在了石室外面。
  “月饼,这事儿,真不是你能安排的。”我虽然内疚却没有故意说假话阻拦月饼,“必须是我来打开子母穴的封印。”
  “哦?”月饼眯着眼,深深地盯着我,锐利的目光如刀,似乎穿透我的胸口,直插灵魂,“原因?”
  “子母穴的开启方式,麻烦得很。光是外部开启,就需要七道墨家机关术的程序,顺序、时间、力度稍有偏差,子穴就被永久封闭,炸药都炸不开。而且,最后一道程序,”我双手举在面前摆成相机镜头的形状,丈量着山阳玄石的体积,“必须由启穴者用自身的异兽之血注入山阳玄石,灌入子穴,唤醒封印的那个玩意儿,‘内外合力’才能打开。”
  “之所以我来开启,我可没埋汰你的意思啊。”我从背包里摸出罗盘、指北针、量天尺、探龙索,寻思寻思,点了盘香放在水潭边缘,观察着烟气飘逸的方位,“你不懂墨家机关术……虽说咱俩体内都有上古遗留的异兽之血,但是你们蛊族以血换血饲养各种蛊物,血液纯度早就乱七八糟,唤不醒那玩意儿还白白浪费了‘蛊族最强男人’最霸道的蛊血,压根儿没有性价比。”
  我又摸出了几样东西,拿起盘香就着香头点了根烟,使劲吸了一口,回忆着墨家机关术的细节,忽然觉得不对劲!
  月饼,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
  我的脊梁渗出一股寒意,顶得汗毛根根乍起,并没有急着回头,而是绷紧身体保持警戒,注意力集中在耳朵,甚至连月饼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踏……踏……”
  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轻微前行声。我心里一冷,这脚步声,虽然听着是双足前后踏地,实际却是四足在交叉行走,前后脚同时落地的声响。
  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某种不可知的东西,没发出任何声音袭击了月饼。
  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照明棒全扔在面前的石潭和山阳玄石附近,更使得身后的石穴空间异常黑暗。我贸然回头,视线由明转暗,瞬间会形成更黑暗的视觉效果,反倒更加不利。
  最让我惊恐的是——月饼就算断了一只手,也绝不会被某种野兽或者什么奇怪的东西,暗中袭击却悄无声息。
  月饼到底怎么样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黑暗阴森的上古石穴里,到底藏着什么?
  短短几秒钟,我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正准备向身后发出声响的位置甩出军刀,借力前跃跳进水潭附近,照明棒笼罩的光圈里,看清那玩意儿的形貌时……
  “南瓜,照你这么说……我需要做的,是等你打开石穴,一旦封印的那个东西出来,保护你的安全。”
  月饼懒洋洋的声音在这一刻听着特别亲切。我松了口气,不知不觉居然冒出一身冷汗,衣服黏糊糊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月公公!吓死人不偿命啊!怎么就能突然没有动静了?你他妈的在练‘龟息大法’么?”
  我转身瞪着月饼,瞳孔里映出的影像,让我不受控制地后退跌倒,双手撑地、双腿倒蹬,直到手掌浸入寒气透骨的水潭。
  照明棒的光线范围,在我周遭笼起一圈黄色光圈。月饼在光圈之外的黑暗里喃喃细语:“南少侠,你怕什么?干嘛后退?我又不会吃了你。躲什么?”
  我的眼眶几乎要瞪裂,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地瞪着“月饼”慢慢爬进光圈。
  淡黄色的光圈一层层地照亮了——他的头、脖子、肩膀、身躯、双腿……
  他赤裸的身体覆盖着一层类似于蛇鳞的皮癣,四肢着地向我爬过来。每爬一步,仿佛被水浸泡许久的苍白肿胀的身体,散发着中人欲呕的臭气,皮癣“簌簌”落下头屑般的白皮,露出暗红色蛛网般的血管。
  “南晓楼,你怎么了?我是月无华啊。”他的脖颈“咯咯”作响,吃力地抬起光秃秃的头,露出彻底崩断我神经的,恐怖的脸。
  那张脸肿胀得像个脸盆,细细密密的鳞片缝隙淌着粘稠的黄液, 眼眶里没有眼皮,只有一双枣核大小、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球。原本笔挺的鼻梁凹陷进面骨,只有两个黑孔喷着淡淡雾气。
  一条肉嘟嘟的白蛆从鳞片里钻出,裹着粘液爬到原本是耳朵的位置。“月饼”裂开几乎将脸分成两半的嘴,探出细长如蛇的舌头,把白蛆卷进嘴里,“咕叽咕叽”咀嚼,几滴汁液挤压迸出。
  “难道!”极度惊恐中,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竹简记载的那件事情,提前了?!”
  异兽之血!
  我们!
  开始!
  异化!
  了!
  寻找《阴符经》的这场文字游戏,根本不是解开“有限的生命活在无限的时间”里的永生之秘!而是,自姜子牙起,分支为“明”的传人,精心设计的一场,数千年的骗局?!
  这处藏着山阳玄石封印“十二物”的子母穴,其实是为了封印体内流着异兽之血的我们?!
  第174章 霜寒漫天(三)
  我直挺挺坐起来,脑袋不知撞到什么东西,震得脑壳嗡嗡作响。一阵晕眩,重重倒下,这才察觉——后背完全没有潮湿坚硬的岩石触感,而是弹性十足的温暖舒适。
  “我在什么地方?”
  捂着撞起血包的额头,我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反倒是三郎与月饼重拳互搏、阿千与月饼极其相似的相貌、在子母穴月饼异化成蛇人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忽然,这些恐怖景象如同高温里逐渐融化的油画,沥沥啦啦汇成颜色肮脏的粘稠油浆,缓慢滴淌,在画布上诡异地形成了几行字——
  “身怀异血者,纵天赋异禀,非常人所能及,然不得善终。或暴毙、或妖变、或奇病,终无所治,为世人厌弃、惊怖。然其体内异血,于丹田处所结血丸,世称‘内丹’。或曰,‘服之可天地同寿、白日飞升’,为世人窥觎。故,异血者……”
  在长江底巨型青铜盘里找到的竹简里记录的残缺文字,又一次出现在我故意不去回忆的意识里。
  我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段文字彻底甩出记忆,探手摸索着身边的事物。久居环境特有的熟悉感,让我确定——这是那辆陪伴我和月饼无数次诡异旅程的房车。
  此刻的我,正盖着羽绒被,躺在舒适的床上。我抬起双手,摸到缠绕在眼前的白布,解开后脑上的活扣,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略有些模糊,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视力。
  物品都摆放在熟悉的位置,车内无人,月饼不知所踪。想想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如今却回到了最初的起点,颇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触。
  看看窗外,阳光大亮,停车区挤满了各种型号的车辆。
  游客们兴高采烈地端着手机自拍、修图、发动态;举着手机架、脑门顶着摄像头做直播;商贩和游客勾心斗角的砍着价,都试图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获得最多的利益;孩子们蹦蹦跳跳,对风景区的景色视而不见,只是央求着父母买零食小吃、廉价玩具。
  寒山寺就在不远处庄严肃穆地俯视着熙熙攘攘的红尘十丈。
  人间众生,人间真实。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我的心里莫名浮起某种荒诞的奇妙感觉——昨晚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场酒醉后的长梦?可是身上还未愈合完全的伤痕,清晰地向我告知:“这一切不是梦!”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子母穴月饼异变”,确实是一场噩梦。
  一场身受重伤、精神状态虚弱,“竹简记载异血者”所带来的心理暗示,形成的异常真实的梦境。
  只不过,这个梦太真实恐怖,似乎不像是梦,而是某种神秘的预示。想起月饼异变的模样,我打了个哆嗦,点了根烟却没有吸,默默盯着冉冉升起的烟雾,变幻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
  虽然没见到月饼,我倒不是很担心。既然能回到房车,伤口又包扎妥当,能做这事儿的除了月饼还有谁?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击败三郎、和“姐姐”又发生了什么?
  我仔细回忆,试图在某个不起眼的细节里,找出新的线索,推出“方旭东、李宴、三郎、阿千”和我们之间某种还未察觉的联系。
  可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凌乱。就像洗碗时不小心摔碎了图案异常精美的瓷盘,我要在拾起满地碎片,重新拼装修补。越是寻思,越觉得本来还挺清晰的思路,被搅成一团浆糊,涨得脑壳生疼。
  “他妈的,想这么多干嘛?!”我索性不想了,起身下床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把脸清醒清醒,“月饼回来不就知道了么?”
  这么胡思乱想着,也没注意就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突然,我就像青蛙遇到蛇,怪叫着跳了起来,脑袋再次撞到车顶,“咚”地跌落,跪倒在地。张嘴刚迸出个“月”字,随即闪过一道白光,眼前一黑。
  “今儿这是撞了哪门子黄历,脑袋都快撞傻了。”昏迷前,我绝望地睁开眼使劲看了看,又立刻闭上眼,“这次是真死定了。”
  第175章 霜寒漫天(四)
  我仰脖“咚咚咚”把整瓶二十块钱的红酒喝了个底儿朝天,擦着嘴角黏糊糊的红色酒液,大口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盯着老老实实坐在沙发的五个人:“你……你们……你们……我他妈……”
  月饼、黑羽、杰克、小慧儿、月野——玩手机、瞅车顶、绞手指、看窗外、闭着眼——形态各异,就是没有人正眼看我。
  我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胸口被月野纸刀划破的伤口火烧火燎,咬着红酒木塞“嘭”地开了第二瓶,咕咚咚灌了半瓶,才缓过神:“你们五个!还有脸么!大刀金马地坐在沙发!居然让我蹲马扎子!起来!”
  这五个人行动倒是统一,齐刷刷站起绕到桌子对面。我对着沙发一屁股坐下,陷进半个身子:“月无华……啊呸!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说,你个狗日的从我打开石门找到你,就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敢情……敢情……”
  我气得说不下去,梗着脖子顺了顺气,挨个瞅着就像被老师罚站,低着头不敢言语的五个人:“柳泽慧……”
  “到!”小慧儿响亮地回答,“南老师,我知道错了。”
  “失望啊!失望啊!”我差点没被小慧儿逗乐了,硬憋着笑扼腕长叹,“你这么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跟着这群大老爷们儿不学好?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就这么自甘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