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支笔(2)【汤姆|梅洛普| qiuhuanr.c
  【3】.
  ———Once upon a time, in a kingdom far, far away…(很久以前,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国度……)
  一个女孩儿与一个男孩儿在盛开的苹果树下相知、相爱,最终结婚。淑气和暖,花木暄妍,晴曛明媚,或嫩粉或嫣红的花瓣飞散在温润煦风中。女孩儿的手中抱着一大束深红色的玫瑰与淡紫色的绣球,中间缀满了无数的baby’s breath(满天星)。她的另一手挽着她的新郎——英俊的男孩儿虔诚地在她手上印下一个吻。她与他交握的手紧紧握着餐刀,在二人一同切下松软漂亮的——被白胖的奶油和五彩缤纷的杏仁糖装点得格外丰美的——高层蛋糕的瞬间,四周的宾客一同发出了欢乐的祝福声。
  她与他在海滨度过了如胶似漆的一个月。当她被他小心翼翼地护送回城里,她开始光顾各家商店,让店员们将五光十色的商品都给她包起来——各种名贵的羊绒织品、细腻柔软的麦斯林纱、以及洁白得发亮的丝绸婴儿服。她知道,无论她需要什么,她和她的父母、丈夫当然都能付得起。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lu1.com
  她回到了家。她的丈夫将一间屋子粉刷成淡蓝色——像棉花糖那样的粉蓝色——然后放进去一张精致的橡木婴儿床。孩子将在新年降临,于是她的丈夫在床板上精心雕刻了冬青果和榭寄生的图案,小床上铺着深红的羊毛毯与奶白的柔软羊皮。
  这个梦,便是汤姆在他母亲记忆中见到的头一个画面。
  浑身污垢的小女孩儿穿着破裙子,一边脸颊肿的老高,另一边颧骨上的口子已经化脓。她蹲跪在地上,搓洗着男人们肮脏的衣服,细软的指头被冻得红肿流血,手背和小臂上遍布做饭时被烫伤的疤痕。她的眼睛瞧向不同的方向,头发像干草般暗淡无光。但,夜复一夜,她都会梦见那个将会降临在她的橡木婴儿床中的婴儿。
  汤姆看不清她梦中婴儿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但那总归是个胖乎乎的健壮孩子,红润的小脸儿,明亮的大眼睛——就似乎,在她心里,这个婴儿——这个将体验她从未拥有过的、全部的爱的孩子——是能让她从一棵青涩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的存在,就似乎这个婴儿是她真正的人生开端。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会把几根荆枝折成小节,用破布条儿包裹,抱在怀里。她学着麻瓜小姑娘们抱布娃娃的样子,无限温柔地让那捆荆棘枕在她胸前、睡在她臂弯里。她丝毫不在意被木刺扎伤。她幻想着与怀中的“婴儿”一起入眠,幻想着孩子小耳尖白嫩柔软的形状,幻想着孩子吸吮手指的声响,幻想着孩子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模样。
  但荆枝和破布条儿是长不大的。于是,他只能在她的梦里长大。
  在小女孩儿再也不能承受的时候,她会趁她的父亲和哥哥睡着时跑出去。她坐在柴房门口,直到手指冻得僵硬,仍旧仰头瞭望无垠的夜空。在璀璨的星湖里,她看到他正在学着爬、学着说话,正在把手伸进饼干罐里,正在拽小狗的尾巴;他穿着她为他织的深红色毛衣,在篱笆外的泥地里爬行——像喜鹊一样机灵,像小刺猬一样好奇——小手即便被刮伤,仍旧顽强地去抓黑刺李丰沛多汁的果子;无论被数落过多少回,在冬天仍旧从不戴围脖;流鼻涕时,从不屑用她绣的手绢擦脸。即便他如此调皮和固执,她仍旧爱他,因为他就是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一个个体。她为他骄傲。他是她的儿子。
  但小女孩儿渐渐长成了少女。她头一次月经来潮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原来,宝宝们并不是像麻瓜们说的那样,由白鹳或鹈鹕留在灌木丛中或烟囱旁,被想做妈妈的姑娘们找寻到。
  原来,男人只会顾着他们自己的快活,只会不断给女人造成伤害。就像她每月的月经结束之后,她的父亲和哥哥都会像嗅到绵羊的狼一样,眼珠子不住地在她身上打转。
  于是,女孩儿只能强迫自己忘了那个梦,忘了那个婴儿——忘了【他】。因为,当她被摁着趴在饭桌上——当她父亲或哥哥用肮脏的双手抓摸她的皮肤,指甲缝中的泥土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污秽和红痕,恶臭的鼻息在她颈间颊旁喷出烟草、汗液和动物粪便的腥臭味时——当鲜血从她双腿间滴落、当她浑身遍布青紫的咬痕和抓痕时——
  她不敢去想象、不能去玷污她那么引以为傲的小宝贝。
  她不敢去回忆【他】。
  她不愿意让他——她的小宝贝——继承那些畜生任何的一点一滴。她选择遗忘她的那个梦,选择放弃那个永远不会降临在她橡木摇篮里的婴儿。
  她一个人躲在寒冷的柴房里,偷偷哭了好久好久。
  但她又无法真的放弃,无法完全遗忘。有时候,在那两个畜生睡着的时候,她还是会冒着被浸水的皮带抽打的风险,偷偷从他们身下爬出来,偷偷溜到外面,偷偷仰望无垠的星海。她会偷偷地想,当这一切都结束时,她是否能在某个地方见上他一面,看看他的模样——那个她永远未曾爱护过、抚育过的小生命,那个她那么引以为傲的他。她和他或许可以肩并肩,坐望同一片星湖。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想他,她多么遗憾从未有过与他相知相识的机会,多么抱歉她从未能见识到他是个多么优秀、多么独一无二的人……
  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遗憾,她没能成为他的妈妈。
  有一天,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老冈特不许她接触任何麻瓜。那个男人是她接触到、与之说上话的第一个真正的男人。她想,如果他能带她逃离那些可怕的噩梦……即便他傲慢无礼,对佃户动辄打骂,但如果她能用她微末的魔法,束缚住他最糟糕的一面……
  毕竟,跟她父亲和哥哥的拳脚比,他拿马鞭抽他仆人的那两下,算得了什么?
  毕竟,父亲和哥哥无论高不高兴都要拿她发泄,而他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打人。
  毕竟,所有男人都是要伤害女人的,不是么?
  年轻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犯下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以至于当他【终于】降临在她腹中的时候,她竟然愚蠢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因此而高兴,会为了那个将携着他的名字行走于世间的孩子的降生而留在她身边。
  她欺骗了自己太久,她给自己编织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最后完完全全忘记了男人们终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但她和那个男人也是有过快乐的时光的。他们一起去过海边。他们的婚礼上虽然没有玫瑰和蛋糕,但他曾经为她买过一支柠檬味道的雪糕。他和她一起在一个暖褐色的小花盆里埋种了松果菊的种子。那天他很开心,甚至还给她念了一会儿书。她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绚烂夕阳在他乌眸中洒下的点点溶金,想象着松果菊开花时,将点亮他们灰暗小屋的那一抹明快的金黄。
  他离开的时候把她推下了楼梯,手肘有意无意地撞在了她小腹上。
  他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糟糕的女人。
  或许,比从未有过希望更可怕的,就是复燃的希望,又被重新浇灭。
  女孩儿躺在孤儿院的产床上时,想起了她自己的母亲。
  当然,她不可能对她有任何记忆,因为她在她降临后的第七天就去世了。她的父亲说,她母亲流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开始发烧,在高烧中神志不清,说着胡话。最后,他们不得不把那一床被血和汗浸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床单与她母亲的尸体一起焚化。
  他说,那套被褥还完好得很,亚麻布还依稀是白的,磨损的地方没有破洞,只有几处打过补丁。他们没钱买新的,却不得不因为她的降生而烧毁那套完好的被褥。
  所以,她从一出生就欠了他一笔债。她必须在死掉前把债还清。做饭、洗衣服、供他发泄不够——她必须生下高贵的冈特家族的继承人。
  他打她的时候说,他对她太慷慨大度了,因为她还没还清债务,他就把那个祖传的挂坠盒给了她。
  他说,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糟糕的女儿。
  女孩儿躺在浸透床褥的血泊里。窗外的鹅毛大雪被疾风卷携纷飞,渐渐勾勒出一个憧憧人影,落雪的眉梢……含笑的眼角……向她伸出的手臂……
  她以为,母亲是来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
  但她们把他放在了她胸前,而她的手臂那样沉重,以至于她没有力气抱住他。
  年轻的女护士说,她是她见过最最糟糕的母亲。
  是啊。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最糟糕的母亲。
  她的母亲起码留给了她她自己的名字。而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他——这个自打他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梦时起,她就深爱着的孩子。
  她想起,年幼仰望星湖时,她会眯着眼去找寻那颗叫梅洛普的星星,然后想象她与她肩并肩,坐望那点儿独属于她们二人的暗淡星芒。
  那就是她能给她的全部。但在她心里,那份礼物的重量,胜过整个世界。
  现在……一个名字,这也是她能给他的全部。
  在她的梦里,母亲们会给她们的孩子买各式各样的礼物——穿红礼服的小锡兵、绣满银雪花的深蓝色连指手套、奶油和果酱四溢的维也纳苹果卷、打着领结的毛绒小熊、印满水彩画的皮封面童话册、柔软羊皮做衬的深红色小夹袄……
  但……一个名字,这是她能给他的全部。
  梅洛普努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身下的疼痛逐渐麻木,窗外纷飞的惨白吞噬着一切声音和颜色。
  ……
  ———我真抱歉,我最亲爱的。
  ———但我很爱很爱你。
  ———我真的好想……做你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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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尾注
  我还没做母亲,从小到大也从没有幻想过做母亲,娃娃玩偶也从不会引起我的兴趣,所以这一章写的非常艰难,也是拖了这么久才更新的原因。但当我设身处地地想象梅洛普的经历和心理时,我仍旧看到了一个对关怀和健康家庭有强烈需要和幻想的少女。我始终不认为母爱是女性与生俱来的:本章中的梅洛普似乎有这种与生俱来的母爱,但如果读者深究其源头,那实际上是一种对健康家庭、对关怀的强烈渴望,而未必是母爱本身。她对老里德尔的爱也未必是渴望爱情本身。我以前说过,我们常常把太多的责任、负担、过失归咎于母亲和母爱的缺失,但在这个梅洛普的故事里,她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实际上是家里的男人。
  Incest的部分并不是为了某种恶趣味,而是因为原着中多多少少有些暗示:老冈特不许子女见任何麻瓜、冈特是周围唯一的魔法家族、冈特家族看中“高贵血统”的传承。
  我得声明一下:这篇的写作过程当中用了AI,有两个情节点是AI建议的,一个是烧被褥,另一个荆枝做的襁褓。
  立意:Highlighting the debilitating effects of abuse. 情感霸凌、虐待、PUA往往在家庭内部从一代传承至下一代。意识、认识到自己是被欺凌的受害者是第一步,改变自己对待亲密伴侣和下一代的态度是第二步。希望我们都能从我开始,到此为止,悟以往之不可谏,知来日之犹可追。Emotional abuse passes from one generation to another. Let the buck stop here with each and every one of us.
  另外,幼年时被情感霸凌和被父母PUA的人真的很难在成年后建立自信,甚至可能会因为希望得到爱而误入歧途。希望大家能对梅洛普们宽容、鼓励一些。就像邓布利多说的,“Do not judge her too harshly, Harry.”——“不要太严厉地审判她,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