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82章 彰往考来(七)
  客厅内唯余沉默,三人尽已红了眼眶。
  “后来.......后来,他实在没地方去,只能搬进了学校的宿舍,”杨师娘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撑着眼眶强忍着眼泪,忍了一会儿她终于没忍住,抬手抹了把泪水,声音也变得有点哽咽:“其实这些事他从来都没和我们说过,都是我们很久之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
  “然后,就是在这个宿舍里,他碰见了陈述和。”
  “我真的没想到这个人能这么坏,”杨师娘虽然脸上泪痕未干,但声调已经浮现出了根本压抑不住的恨意。
  她的双眼黯淡无光,僵坐着的身形仿佛一幅旧照片,“明明是他自己偷了钱,却诬陷到了小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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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后的游洲曾经无数次以一种微微嘲讽的语气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和门犯冲,否则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人生中的厄运都是从一扇关闭的门的开始呢。
  至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游洲绝对不会在那个傍晚因为身体不适而请假回到宿舍休息,这样他也不会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攥着一沓钱从别人床铺上起身的陈述和。
  真正让人手足无措的场景反而是最容易解读的,游洲只是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便移开了眼睛。
  两人都不笨,所以陈述和一下子就知道游洲已经猜到自己在做什么了,他下意识慌慌张张地把手藏到身后,手指微微颤抖。
  他和游洲家里做的生意类似,而也正是因为这样,陈述和与游洲其实也算自幼相识,严格说起来,他也是游洲在这个学校里唯一还算熟识的人。
  陈述和紧紧地盯着游洲脸上的表情,生怕从上面看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但和他想象的不同,那张面孔上什么都没出现。良久,陈述和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艰涩的声音回荡在宿舍内:“你都看见了?”
  游洲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他叹了口气看向陈述和,“放回去。”
  陈述和的身形当场僵硬,下一秒,他听到游洲对自己说:“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借你钱,你需要多少?”
  难堪的情绪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其实他家里并不穷,只是虚荣心作祟让他侥幸幻想着不谋而获。没想到这样的一幕反而被这个宿舍里最穷的游洲看见了,而对方的反应又是那样的云淡风轻,简直像是直接鞭笞着陈述和的自尊心。
  他在原地尴尬地站了片刻在勉强挤出一句“不用了”,匆忙把钱扔回原位后便夺门而出。
  游洲原以为这件事就此作罢,然而没想到几天后,那个本该对此浑然不觉的男生却叫嚷着自己丢了钱,而他丢失的钱又赫然出现在了游洲的床铺下。
  班主任办公室里,几个受害者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的所作所为,无数幸灾乐祸的目光顺着门缝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星星点点灼烧着游洲为数不多的尊严。
  宿舍里根本没有监控,而那天出现在出入登记名单上的又一人,只有面对这样的指控,游洲简直百口莫辩。
  而在一片混乱中,他唯独冷静地看向了站在自己对面的陈述和,后者像是难以承受他的目光,有些畏缩地回过了头。
  愤怒和委屈前所未有地涌上心头,在一刻,游洲仿佛生出了无尽的勇气,声调清晰而坚定:“钱不是我偷的。”
  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发出了声音,但他不知道自己站在一片真空区域,既不会有人向这里投来目光,这里的声音也不被允许传到别人的耳朵中。
  当时的班主任只觉得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屑于插手,所以只是简单批评游洲两句,和稀泥式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而从办公室走回教师的那段路,是游洲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的路。
  走廊里是罕见得安静,似乎压根没人知道这件事,可当游洲经过他们的时候,人群又会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议论声。
  游洲明明背对着他们,却能清清楚楚得感知到这些人的眼睛在笑,他们笑得悄无声息又肆无忌惮,甚至可以无视距离,死死地追着游洲挺直的脊柱咬上一截。
  其实面对这样的场景,游洲早已变得麻木,反而觉得这些人有一种荒谬的可笑。
  但校园里也和其他地方不同,当那天下晚自习后,游洲盯着自己面前那扇被换了锁的门,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他一下一下用力敲着那块薄薄的木板,只是无人前来为他开门。四人宿舍里面传出三个人的嬉笑声音,走廊里吵吵闹闹,却无人在游洲身边驻足,停下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游洲知道换锁这件事如果没有宿管的授意根本不可能,但几番尝试,无论宿管还是班主任的电话都无人接通。
  夜色渐深,落锁的房门漆黑而空洞,游洲消瘦伶仃的身影逐渐僵硬。上次被人堵在卫生间内欺凌的绝望回忆再度涌上心头,而比起门外的霜雪,空荡的长廊反而更让他恐惧,生怕某个拐角会再度冒出几个人,抓着游洲的领口把他拖拽到漆黑的角落。
  于是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推门离开了宿舍楼。
  门外暮色晦暗,大片的湿雪绕着路灯懒洋洋地飘飞着,屋外并不很冷,只是游洲的手指有些微微发僵。
  在走到一片房檐下,游洲放下书包坐下来,寒辉闪烁的玻璃映出他的背影,而直到看见悬挂在路两侧的装饰苹果发出的水晶般的光泽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