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眷顾的人
  陆周月拿着文件夹走在高三的走廊上。
  她手臂上箍着红色的布条,那些正在清理打扫卫生的人一看到她,连忙说道:“稍等一下啊,稍等一下,马上就收拾好了。”
  “我们学生会检查卫生主要就看整洁不整洁,干净不干净,首先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这个窗台上不能有灰尘,像这种打了预备铃还没搞好卫生的,可以酌情减一点分,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行,每个人都会有意外的时候,体谅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人情世故嘛。”
  “扣分这方面,一个地方不合格就扣1分就好了,如果实在太离谱的话,扣2~3分。也别太严苛,他们都已经高三了,咱们尽量少做一些得罪人的事情。”
  带着陆周月的是高二的一位男同学,很尽心尽力地教着。
  陆周月点着头,在没打扫完卫生的班级表格上打了个0分。
  那人看陆周月有板有眼的,也就放心了,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你去检查吧,我还得补作业呢。到时候一周把表格交给傅会长一次就行,周五交,你不要忘了这件事情就好,以免影响到班级颁发流动红旗。”
  学生会对内部成员有很多规则的。
  权力之下没有规则岂不是乱了套。
  陆周月用手擦过窗台,又摸上了窗户边缘,指尖摸到了灰尘。她顿了顿,在这个班级的评分表也打了0分。
  而后是垃圾桶。
  陆周月总能挑出出来,唯一挑不出来的就是傅温文班级了。
  垃圾桶干净的被水洗过一样,崭新崭新。
  门框那些死角缝隙、扫帚摆放的整洁有致,甚至于一块儿小抹布都摆的整整齐齐。
  那后门上次跟陆周月打过照面的男生一看见她就吹了一声口哨。
  “小美女进学生会啦?”
  “记得给我们班打个高分啊!哥下次请你吃饭。”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得一个0分的,确实挑不出错。
  陆周月在听完这句话后,二话不说就挂了0。
  学生会手册第十条,禁止收受贿赂、人情交易。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朝这位送上门来让她挑错的男同学真诚了笑了笑。
  虽然人坏,但幸好人坏。
  那人晃了一下神,陆周月就已经走了。
  他恍恍惚惚拍了拍前面的人说道:“哎,刚刚那小妹妹朝哥笑,她是不是看上我了。”
  正在猛抄卷子的前桌回头白了他一眼。
  “大街上就是拉条狗朝你呲个牙,你都觉得人家看上你了。”
  “别自恋了,你卷子写了吗?”
  “你瞎说什么呢?”那人不服气,卷子肯定是没写的,都坐后排了,他一边在上面写着ABC,一边说道:“你别说,那小学妹长得真带劲。”
  年级月考表彰大会是第二天上午开的。
  陆周月从得到这个消息就开始心神不宁。
  昨天放学的时候学校领导就通知了,一早七点半,全员学生要在操场集合。
  这是自暑假、升学以来,第一次月考。
  兴师动众也是为了激励众位莘莘学子。
  陆周月随着人群赶来,她个子细高,站在第二排的位置。
  周围的味道密匝匝地,乱七八糟。
  高一、高二、高三,一群人聚在这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整个操场都乱套。
  乌合之众。
  陆周月昨天去看过了,席星洲果然如上一世一样。
  母亲的去世让他没有堕落,继续发奋图强,用一己之力甩了年纪第二名十分。
  就连分数都不差。
  一模一样。
  她站在原地,垂着头,攥紧了手指。
  领导先是来了一堆没用的表彰废话,而后从高三开始,年纪第一的演讲开始。
  那是个小姑娘,梳着马尾辫,显然是稳坐高台的,站在上面没有一点的怯懦。
  陆周月恍恍惚惚,觉得岁月的光影重合交迭。
  回忆里有关这段的记忆像是被笼罩了一层旧色,放着录像带。
  她忐忑不安,直到校领导喊出了席星洲的名字。
  他对席星洲是从话里都能表现出来的赏识,用“寒门出贵子”的形容词。
  陆周月也是在这时候抬起头的。
  她发现,太阳升起来了。
  席星洲站在离领导不远处的地方,手里捏着一张纸,那是她的演讲稿。
  陆周月遥遥看着他。
  席星洲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唇角动了动,像是在笑。
  他在登上主席台的那一刻。
  陆周月忽然感受到了风,它们呼啸着从耳边掠过,留不住的,它们在喊,留不住的。
  话筒稍微有些低,席星洲就撑在上面微微俯身调整了一下才站好。
  笔直的。
  清朗带着变声期过后男人独有的沙哑跟磁性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耳边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他一人的声音穿透过耳膜。
  两世的陆周月似乎在这一刻重合。
  她抬起头,看向了席星洲,看向了他身后缓缓升起的太阳。
  学院里种着的梧桐树斑驳影绰,勾勒着少女情怀时期该做的梦。
  太阳跟空气中得粉尘产生了重重迭迭,漂亮的光斑,星星碎碎落在了席星洲身上。
  无比完美。
  她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
  “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一时的苦难不是苦难,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命运将会被扼住喉咙,永远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少年,当自强。”
  陆周月就是在这一刻哭出声的。
  旁边的人有些错愕,纷纷朝她投来目光。
  这高冷不近人情的大小姐,从来不会在人前暴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此刻她抖着肩膀。
  哭得呜呜噎噎。
  她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算再来一世,她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席星洲,还是难以自持的想——
  这人真是,好看极了。
  像是就连神都在眷顾的人物。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连自己也是。
  台上的席星洲有些停滞,他望着泣不成声的陆周月,抿了抿唇。
  旁边的校长十分喜欢他这壮志凌云,调侃了一句。
  “星洲稿子写的很好,底下都有同学感动哭了。”
  随着笑声传来,陆周月哭得更凶了。
  得第一名是有奖学金的。
  他们两个不在一个班,席星洲个子高,站的不靠前。
  他仰着头看陆周月,找来找去只能瞧见她扎着的头发。
  等到一散场,众人都在往回走,陆周月还站在原地哭。
  席星洲慢慢摸上去,在这个不该做这件事情的场合里,他牵住了陆周月的手,把她拉着往不远处上学要经过的小绿化带里去。
  “周月。”
  四下无人,席星洲停住了脚:“怎么好端端哭了?”
  陆周月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席星洲捧着她的脸,啄了啄她的泪。
  “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等我今天中午领了奖学金,带你吃好吃的,行不行?”
  席星洲看她哭得止不住,偶尔还会轻轻哽一下,又好笑又心疼。
  他伸手抱上去,揽着她的脑袋,摩挲着,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啦周月,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受了委屈,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别哭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