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她的眸光里,沁着从未有过的柔光。
  呵。
  温杨似是嘲笑了一声。
  她搁了手里的筷子,直言,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吃饭,不是不开心。
  这句话是判断句,并非问句。
  简沐姿一瞬间就明白了。
  温杨这是打算开口了
  终于愿意向她坦诚一些内心了
  走吧,这里太吵,去你车里。
  近了车身,温杨没有选择副驾的位置而是开了后座的车门。
  简沐姿随即跟了进去。
  等到车门关上,车里便只剩下了诡异的安静。
  同样安静的两个人,同样注视着前座。
  温杨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将视线落回了简沐姿身上。
  她微不可察,小叹了一声。
  听到了多少?
  简沐姿眼帘微动,并未吱声。
  温杨像呼气似的笑了一声。
  简沐姿的沉默已然给了她答案。
  看来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知道了。
  之前我生日的时候,你送我的单反相机是在试探我吧?
  温杨记得,很早之前她就给简沐姿透露过她获过摄影大奖。
  成年人的世界、独自过活的成年人,偶尔也会有一丝软弱、一点的孤单。
  偶尔也会想扔下蛛丝马迹,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寻着踪迹过来寻找自己,贴近更加真实的自己。
  温杨想想,仍是觉得奇妙。
  多少年来,唯一一次的孤注一掷
  她给了简沐姿
  而简沐姿也真真正正地寻过来了。
  温杨倏的一笑。
  只是忽然觉得,这个走到她身边的人,好像就应该是简沐姿。
  我的名字,温杨,一字取自我爸的姓氏,一字取自我妈的姓氏。我妈妈叫杨长荣,宁市曾经的公安局局长。2004年4月28号那天晚上,追捕嫌疑人的时候被持枪的嫌疑人击中,因公殉职
  这就是你听到的牺牲
  我之前跟你说过一次我5岁读的一年级,后来又跳了一级,所以16岁就念了大学。中学的时候喜欢上了摄影,不满足于静态成像,于是梦想从事摄影相关的工作。考大学的时候,如愿考上了水木大学传媒学院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影视摄影与制作专业,大概也是因为我想做点儿自己的东西。传达一些自己的思想,就像我的照片一样。
  大二学年结束,我正式办了退学手续,回到了我高中的母校,去了复读班。
  温杨看了眼简沐姿,淡淡一笑,
  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之所以后来报考公安大学、之所以当警察,并非是众人以为的子承母业或是想要完成母亲未完成的遗愿
  我我18年来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她同事多。即使她有遗愿,我也不知道
  简沐姿抿紧了下唇,蓦然开口,
  温杨~我
  你先听我说完别说些安慰的话说真的简沐沐,她走的那一年,我听到的安慰已经够多了。
  嗯你说
  我在水木读了两年书,应该说,我学生时期的老师或者同学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其实我爸也忙,只不过他在北城,所以倒是小时候有一次下暴雨的时候,他来过我学校、送过一次伞。
  我去水木报到的那天,是我自己扛着三箱行李叫的出租车去的学校。去公安大学报到的那天,倒是终于等到了我爸。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辞职、不再是警察了。
  我爸因为我妈的牺牲辞了职,后来,在我大伯叔叔的帮助下做些小富即安的生意。最多的时间,是在家里当一个家庭主夫,照顾我。
  听起来像是弥补对不对?
  温杨笑了笑,并不等待简沐姿的回话,我后来之所以去当警察,不是为了别的其实是想知道我妈她这一生到底在执着什么
  第84章 16时14分
  *执着*
  我后来之所以去当警察,就只是想知道,我妈她这一生到底是在执着什么
  话音尚落,温杨偏开了视线。
  她的眼眶,倏然红了一圈
  她原是可以在这样的境遇下努力挣扎
  让眼泪争气,不应声落下。
  可身边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话语里浅淡的感伤
  简沐姿将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
  只这么一瞬间,有一道晶莹悄悄地从温杨的眼角处滑落。
  她一时哽住了。
  无数的情绪就要破土而出
  首当其冲的,便是多年来一直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
  自2004年后,再也无解的委屈。
  温杨伸手搭上车门的把手。
  迅速下车,头也不回。
  我口渴。下去买水。
  她走得急迫,动作得迅速
  简沐姿尚未来得及反应,她就只留下了一道倔强的背影给到简沐姿。
  简沐姿紧盯着温杨的背影,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了转角。
  她听得出下车人话里的情绪,她也猜测得到,温杨应该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
  简沐姿望着转角出神一瞬,同一时间攒紧了手心。
  下车以后,温杨的眼泪就没能强撑得住。
  一滴,一滴,一滴接连着一滴
  她拿手背胡乱擦拭着布了满脸的泪痕,死命地不吭声。
  紧咬着嘴唇,可因为流泪而产生生理反应却没法拒绝。
  一个人,孤着身影,因为想要抑制住哽咽而不住地身体微颤。
  简沐姿停在了转角,遥望着起身至便利店里的温杨
  她自己的眼眶,也阔别多年的氤氲。
  在便利店的全身镜前,温杨审视了一番自己的眼睛。
  直到感觉自己的眼睛没有了肿胀,也觉得眼眶里的红色逐渐散去。
  她吸了吸鼻息,对着全身镜露出一个妥帖的微笑,随即走到收银台前,顺手从摆在收银台边的纸箱里取出了两瓶矿泉水。
  她笑意盈盈地回到车里。
  而车里的人,也全当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自己也没有跟下车去。
  简沐姿接了温杨递到手边的矿泉水,开了瓶盖,安静地抿着。
  我之所以会选择做医生、选择心外科,是因为我外婆。
  按照国内有些城市的叫法,应该称呼她为姥姥。
  温杨刚想着该如何扯出一个话题来的时候,却不曾想简沐姿开口道了这些话。
  她忽然正身,回转了僵直盯着前方的视线。
  嗯,我大学同学,有的同学是这么称呼外婆的。
  简沐姿淡淡笑了笑,
  我12岁的时候,她的心脏撑不下去了。虽然120来得及时,但是她却没能活着离开手术台后来有人告诉我,或许我可以选择当一名医生,一名心外科医生。
  简沐姿转身摸了摸温杨的脑袋,
  温杨,我也不是从任何理想开始的。
  温杨目光微怔,因着对方的动作和安慰僵在了座位上。
  车厢内久久未有人声
  后来呢,温杨?
  简沐姿握紧了温杨搁在腿上的手,传递着温暖的力量。
  05年又回到大一,应当是09年毕业的吧?7年多的时间,有找到杨阿姨执着的原因吗?
  温杨低着眸,感受着简沐姿紧握着自己手背的温度。
  她的眸光逐渐恢复了温和和柔软。
  她另一只手覆在了简沐姿的手背上,终究是笑了起来。
  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应当是不能明白的。就好像自己的一腔热血都喂了狗,可能还想把杨长荣女士给骂醒。
  温杨冲着简沐姿调皮地眨起了眼睛,仿佛又恢复到了惯常的样子。
  但是
  她眸光微闪,眼眶微热,
  但是每一次接警、出警,每一次顺利解决警情任务。解决一个潜在的社会隐患,抓到一个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救下一个人,帮助到一位市民,甚至帮助到一个家庭调解了家庭矛盾,好像好像又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其实好像一直都能够明白她在执着什么
  这个回答你觉得满意吗,简沐沐?
  简沐姿紧了紧手心,淡淡瞥了一眼温杨,眸子里却是无限的笑意。
  简沐沐!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一件大事?
  温警官神神秘秘的样子,语气也变得轻快、快活了许多。
  什么?
  baby!就是我表弟杨玉龙寄养在我家的比熊犬!母的那只比熊犬!它怀孕了!
  因着温杨眉飞色舞的神采,简沐姿不自觉的跟着提升了语调,没骗我?
  真的!比真金还真!
  被人握了半天手,自己还搭上了人家的手,方才没觉得不好意思的温警官这会儿却变得极为害羞了。
  她故作正经地移开了自己覆在简沐姿手上的手,又更加正经地抽出了自己被简沐姿握在手心的另一只手。
  咳咳~~
  温警官微红着脸,推了推简沐姿,
  走啦,简沐沐!
  去我家!去我家!我带你去看大肚子的baby。
  话里的兴奋和上扬的情绪,全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还有莫名的心虚。
  迅速从车后座开门换到副驾驶座,温杨当即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冲着仍在后座上的简沐姿卖萌。
  快点儿啦,简沐沐~明天还上班呢,别耽误时间!
  简沐姿淡淡睨了她一眼。
  温警官可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可爱。
  转换话题都转换得如此隐晦。
  被温家人好吃好喝供养着的比熊犬baby,确如温杨所说怀孕了。
  而且简沐姿来得相当及时,依照兽医产检的推断,过两天这只比熊犬应该就要生产了。
  温杨指着阳台上被隔离在笼子里的胖胖笑道,胖胖是不是很傻?自己当爸爸了还不知道。哼哼,果然啊,人狗殊途。
  简沐姿挑了挑眉,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想法。
  温杨当即蹲在地上,咋呼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啊,简沐沐?我可警告你啊!站在你面前的女孩子,少女!现在还未满18岁!
  呵~
  简沐姿蓦然一笑,转身看了一眼与阳台处紧挨着的卧室。
  这里,显然是温杨的房间。
  温杨看着简沐姿礼貌回避的视线,忽然生出了逗一逗简沐姿的恶趣味。
  她边带着简沐姿离开边玩笑道,
  走啦走啦,我可没有邀请你参观我房间哦!我就是来带你看看baby!
  简沐姿面上不显,耳尖却是微红。
  她抿了抿唇,问道,
  做过B超了么?几只?
  3只!
  温杨小跳着下着楼梯,一蹦一跳的,很是为此兴奋。
  好厉害的小比熊!身型那么小,居然怀了三只!厉~~~害!
  嗯,厉害。
  我爸最近只要有空就会给它熬鱼汤喝,鱼汤拌着羊奶糕狗粮,吃得比我还金贵不过算了,谁让我这么大度呢?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未成年少女就不跟怀孕的人哦,不,就不跟怀孕的狗计较啦。
  特别有出息的温警官,计较得都特别有出息。
  另一边,当简沐姿探视完怀孕中的比熊犬回到宿舍的时候,李延清总算等到了郑局长的回电。
  李延清将今天在周副局长办公室门外听到的话,全都汇报给了郑局长。
  除此之外,还补充了这几天,总有拆迁督导组的人过来找周副局长谈温杨签征收协议的问题。
  老李,这事你放心交给我温杨那边
  温杨那边您放心。
  李延清心想,简医生应当是靠得住的,或多或少,总能给温杨一些安慰。
  郑局长挂了李延清的电话,随即给周副局长拨了过去。
  晚上10点多接到单位一把手的电话,周副局的第一反应便是郑局长因为拆迁的问题要来责难他了。
  郑局长不在北城,北城市副市长这几天屡次三番地来找他。
  温杨真是块硬骨头,去世的亲妈都搬出来了,还是不顶用。
  老周啊,拆迁的事你别再管了。我们是公安局,不是拆迁办。
  郑局长没有明说后话,可说出来的这一句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周副局长虽然一早就知道,郑局长是个不知变通的老顽固。
  他就是没想到
  难得一次瞅准了机会拍他老郑的马屁,居然还是拍在了马腿上。
  好!这事我不管了!
  第二天,商业街拆迁的督导组再次出现在公安局的时候,周副局长直接将郑局长的指示撂了个干净。
  憋着一口气的周副局长,趁着督导组来的工夫,上演了一出卖领导求荣的戏码。
  我们郑局长昨晚10点多特地打电话过来指示我,让我不要再管拆迁的事。公安局不是拆迁办,这可是他老人家的原话。
  他早就截取了电话录音的后半段,就是等着督导组过来反应给督导组的人听。
  征收督导组的人当即复制了老周手机里的录音,当天汇报工作的时候,特地还放了一遍电话录音给主管此次征收工作的常委副市长听。
  嚣张!太嚣张!身为一个党员,身为北城市公安局的一把手,完全不配合我们上面的征收工作,还包庇自己的下属?
  副市长当即给郑局长去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吵得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