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这天晚上,邓川回到了宿舍。
  她没有率先进屋,而是像开学第一天那样,在人迹罕至且脏兮兮的楼梯间里坐下来,给徐薇打了个电话。
  比起开学,楼梯间里的灯似乎坏掉了。周围黑沉沉的,只有窗子外头映进来一点昏黄的路灯。
  地上有些冷,邓川裹了裹身上的外套,静静地等待着电话接通。
  手里的包被她随便地丢到一边。
  窗子外头传来篮球场上打球的学生们兴奋的呼喝,今晚似乎有什么球赛,哨声和欢呼声夹杂在一起,很是热闹。
  邓川听见篮球落地又弹起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响着。
  电话响了一会才被接通,这不是视频通话,邓川只能听见徐薇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端温柔地响起来:喂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邓川垂下了眼睛,几乎有些难以开口:嗯我去图书馆了。
  这句话本身就是句废话,徐薇当然知道她每天都去图书馆,邓川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遣词造句的本领,只呆呆地听着那一头的徐薇说着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没精神,是不是又熬夜了?
  邓川闷闷地回:没有。
  徐薇似乎是靠在床头调整着坐姿,电话里头传来被子被扯动的窸窣声。这种声音仿佛让邓川在寒冷的黑暗中找回一点温暖,她咬了一下嘴唇,艰难地喊道:徐老师。
  徐薇的声音很轻松:嗯。怎么啦?
  没有。邓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想你了。
  每天都想我啊?这可怎么办。徐薇在那一头笑起来。
  邓川也笑了,声音里夹杂着一点点她没有意识到的委屈:不知道。
  徐薇却发现了,她没在意,软着声音哄对面别扭的小朋友:好啦别委屈了,你乖。家里这边天气冷了,北京那边应该更冷,有没有穿多一点?
  嗯。邓川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我今天穿了两条裤子呢。
  徐薇忍不住又笑了:你是不是听你妈话穿秋裤了?
  嗯。邓川说着,又说:你也穿多一点。
  我知道
  裙子太冷就别穿了。
  没穿裙子今天穿了裤子的。
  通话平静地持续着,邓川一直没能将那个消息说出口。徐薇越是温柔,她就越是踌躇,她听得出徐薇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好。眼前的时光实在太美好,邓川不忍心让那个消息破坏掉这一切。
  又或者说,她只是单纯在逃避。
  电话挂掉的前一刻,两个人说了晚安,都等着对方挂电话。听着徐薇静静的呼吸声,邓川忍不住又喊道:徐薇
  徐薇应了一声,等着她说下去。
  但邓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她站起身,望着窗外半悬的月亮,咽下了满腔复杂的不安和愧疚,轻吐了一口气:没什么你先挂吧。
  空白的电话是一种凌迟,徐薇的沉默更是压死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还是邓川先挂了电话。
  她提着包回到了宿舍,宿舍里只有周知和李明棠,谢遥还在教学楼没回来。李明棠听见邓川开门的声响,转头喊了她一声:邓川,你回来啦?
  李明棠的眼神里有期待,邓川应了一声,把她托自己在楼下贩卖机带的牛奶放到她桌子上:给。
  嘿嘿,爱你。
  李明棠美滋滋地喝起牛奶来,周知看着邓川疲倦的脸色,试探地问了一句:邓川?你怎么了?
  没什么。
  邓川应了一声,宿舍里暖和些,她把外套脱掉,在椅子上坐下来,揉揉脸。
  她托着脸自顾自发了会呆。时候不早,周知和李明棠洗漱过后准备睡觉,经过她身边喊了她一声:邓川快睡吧,明天还有早课呢。
  邓川回过神,慢吞吞应了声好。站起身。
  谢遥在邓川刷牙的时候回来了。见室内已经熄了灯,她蹑手蹑脚走到阳台,把邓川吓了一跳。
  她也被在黑暗中刷牙的邓川吓得不轻,压低声音吐槽:邓川你刷牙怎么不开灯?
  邓川把嘴里的泡沫漱干净,又洗了把脸,在水声中小声答她:忘了开灯了。
  这都能忘,你可真行。谢遥啪地一声把卫生间的灯打开,嘟嘟囔囔地关上了门。
  翌日又是满满的一天课。
  邓川从早上上课到傍晚,中午只短暂地睡了一趟午觉。吃过晚饭,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健身房,就同周知分别,照常到了图书馆,在座位上坐下。
  她翻了几页书,只觉得心烦意乱看不进去。刚才在课上见到微观经济学老师,对方又提了一嘴交换生项目的事情,问邓川跟家里人说得怎么样。
  她仿佛看出邓川的为难,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是要好好考虑,不要后悔。
  邓川想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更烦更乱。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没成想,看见桌上的手机亮了。
  她抓起手机看。解锁屏幕,是来自于徐薇的消息。
  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小笨蛋在干嘛?
  回头看看。
  邓川闪电般地回头。
  这时,走廊里正满溢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所有的一切都被笼上一层金黄,仿佛融在光里,所有空中飘扬着的细小灰尘都在这片金黄中纤毫毕现。
  徐薇正站在玻璃门的外头。
  她的眉间也落着夕阳的余晖,金黄的薄纱,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邓川蹭地一下站起了身,往徐薇所在的方向走。
  她越走越快,却浑然不觉。
  徐薇见邓川望过来,两人对上眼神,小朋友立刻像触电一样,倏地站起身,往这边快速走来,引得旁边的人都看她。
  而她只一门心思地望着她。
  徐薇情不自禁地笑了。她望着邓川越来越近的眉眼,里头盛满了她所熟悉的热切和爱恋,还有一些更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邓川的这些情绪究竟来自于何处,就被兴奋的小朋友一路拽着到了走廊拐角。
  走廊拐角极其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徐薇同邓川开着小小的玩笑:这里没有人,你想干什么?
  下一秒,她就被激动的小朋友抱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徐老师为什么来北京。
  ps晋江太卡了,这一章不知道能不能发得出去。卡得我好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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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邓川紧紧地抱着徐薇, 手臂箍得死紧,徐薇被抱得几乎喘不上气,她还恍然未觉, 把头埋徐薇脖颈里, 深深地吸气。
  你怎么来了?
  徐薇被她抱得往后退了几步,反手去捉邓川落在她腰上的手,又低下头亲昵地蹭蹭小朋友的额头, 笨呐,明天不是你生日吗?
  邓川愣愣地抬起头。
  她一向不注重生日,往年的生日也都要经由别人提醒, 再加上这段时间她分身乏术,几乎提不起另外的精力去留意这些特殊的日子。
  生日?可是今年的初雪还没来
  这样想着, 邓川讷讷地张了张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徐薇笑着捏捏她的耳朵:是的呀。不知不觉,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邓川按耐住心里涌动着的情绪, 问徐薇:你怎么过来的?请假?
  嗯。徐薇云淡风轻地应了声, 把邓川耳朵边的碎发往旁边掖了掖。
  邓川继续问:你吃饭了吗?
  小朋友忽然变得非常的踏实可靠。徐薇噙着笑看她, 眼睛亮晶晶的:没有。
  在徐薇反应过来之前,邓川轻快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饿不饿?我先带你去吃饭。
  她松开徐薇,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牵着她往外边走。
  徐薇任她拉着, 动了动被牵着的手, 笑着低声说:别被人看见
  邓川拉着她大步往前:我不怕。
  她们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回到邓川座位上, 收拾了散落的书和笔,提着包往外边走。
  她们牵手得太过自然,仿佛就该如此, 画面赏心悦目得让旁边低头看书的学生们都悄悄抬起了眼睛瞧着,这里坐着的人里有邓川的同班同学,不一会,邓川自习早退跟一个漂亮姐姐跑了的消息就传到了班级群里。
  大家跟邓川闹着玩,在群里品了半天,正主也一直没出现。话题慢慢就延伸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邓川对此恍然不知,正跟徐薇牵着手在校道上散步。
  太阳已经沉向西南,金黄的暮色覆盖了整座校园,落到人的身上,有些久违的暖意,校道上被清扫得很干净,路旁的花圃里堆着一层厚厚的落叶。
  邓川单肩背着包,陪着徐薇在学校里走了走。即使短短半年,她们现在走着的这条路她已经非常熟悉。但跟着徐薇一起走,听她在自己身边的柔声细语,眼前寻常的景色忽然又变得格外新鲜和美好。
  过了前面那道桥,就是燕湖,湖里有鸭子,据说还挺肥的。有很多人喜欢去那边拍照。
  那边的亭子里常常有很多人,他们是英语协会的,会在那边晨读,朗诵,练口语什么的。留学生也会专门过去练中文。
  你去过吗?
  没有。邓川不好意思地笑,他们晨读要求很早到,我起不来。
  前面的拐角处围着一群人,两个人走近一看,地上躺着一只正在翻肚皮撒娇的黄猫,旁边堆着一小堆零散的猫粮,还开了一只罐头。
  徐薇笑了一声:这是在卖艺吗?
  不时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地上摊着的猫,邓川一边看,一边跟徐薇解释:这只猫叫龙眼,是这一片活动的猫里最喜欢撒娇的,因为它最贪吃。
  果真,龙眼撒娇够了,翻个身站起来,抖抖毛,膀大腰圆,脸发腮成一个标准的圆,肚皮下垂着一摊肉。
  它走了一步,又摊下来,嗲嗲地叫一声。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在夕阳下,徐薇的侧脸被打上一层朦胧的柔光,邓川看见她轻轻地动着嘴唇:真是美好的大学时光。
  邓川转过头看着她。
  徐薇看着前方,她的神情里夹杂着一种美丽的喟叹,像中世纪的贵妇脸上蒙着的那一层轻纱。邓川看着她,又望望天边的晚霞,仿佛在晚霞中融化的太阳,和更远处露出的一点雪白的月亮,路上很安静,不时有同学从她们身边经过,擦肩而过带来一丝微凉的晚风。世界的全部美好仿佛都落在此刻,都在她的眼前呈现。
  邓川攥紧徐薇的手,感觉到两个人手上的戒指硌在了一起,仿佛能听见那一声小小的金属碰撞声,邓川的心变得又重又湿,她望着徐薇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能来。
  徐薇的眼里犹映着夕阳,嘴角含着一丝夕阳般怅然悠长的温柔笑意,听见邓川的话,不解地歪了歪头,等着她说下去。
  邓川望着近在咫尺的徐薇,她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自己,邓川在她的眼神里感到自己切切实实地存在着,踌躇远去,勇气渐渐回暖,关于未来的重重迷雾被驱散。夜色来临之前,邓川彻底窥见了通向未来的那一条清晰路径。
  在徐薇的目光里,邓川无所畏惧。
  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谢谢你来北京这是我的大学,我马上又要长大一岁了徐薇,你相信我吗?十九岁,也能好好保护你的。
  我信啊。徐薇温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脸:小笨蛋不要胡思乱想。
  在逐渐沉下去的夜色中,她没有看见邓川泛红的眼圈。
  晚饭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日式烤肉店吃的。徐薇本来不想吃晚饭,但邓川不让:北京这边没什么好吃的,口味也比较重。这家店我和同学来过,她是南方人,说很符合南方人的口味。
  嗯。徐薇看着邓川推开了门,头顶的风铃发出一声轻响,是这啊,你当时还给我拍了照片。
  嗯嗯。邓川跟迎上来的店员说了声两位,一边跟着店员往前走,一边回头跟徐薇说:当时吃的牛肉品质还不错。
  两个人点了份鸡肉蔬菜沙拉,又点了寿喜锅,牛小排和牛舌。铁丝网下燃着炭火,红通通的,邓川试了试温度,把肉整齐地摆上去,往徐薇的杯子里倒扎啤。
  澄黄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慢慢升起,雪白的泡沫堪堪溢出杯口,徐薇笑着看了一眼认真盯着杯口收回手的邓川:长大了,默认自己能喝酒了?
  牛舌切了花刀,很容易就熟,滋滋地冒着香气,邓川把烤好的牛舌往徐薇的碗里放:不是,就是觉得今天晚上特别适合跟你喝酒。
  店里灯光昏黄,座次之间隔着小小的间隔,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天地。邓川看见徐薇的眼睛水汪汪的,映着炭火的红光,烤肉的香气升腾,熏得她脸颊也红了,她酒还没喝就像是醉了,把话说得含情脉脉,吐气如兰:为什么?
  寿喜锅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邓川把蘸了生鸡蛋液的牛肉往徐薇碗里放:不告诉你快吃。
  这么神秘啊。徐薇低着头,温柔地笑了一声,把碗里邓川夹过来的肉吃掉。举起剔透的玻璃杯:那干杯吧。
  走出烤肉店,夜色为她们覆上了一层玫瑰色的柔曼轻纱,路灯投下长长的追光,邓川牵着徐薇的手,把她送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