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地主_分卷阅读_108
  王熙凤也不甘示弱,当下甩开拽着她的平儿,也上前与尤三姐扭打起来。急的平儿在旁边直跳脚。一旁的丫头婆子也都看的目瞪口呆。
  尤氏三步两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伸手拉过与尤三姐缠斗在一起的王熙凤,开口劝道:“你快收敛一些。你是何等金贵的人,何至于同她这么动手动脚的。别人看着不说是她轻狂,反而说你是太不尊重了些。”
  当下又伸手帮她整理已经凌乱的发髻和外衣,转身向贾蓉说道:“我原说府中这会子正是忙乱不堪的时候,叫你们不要节外生枝。如今闹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说的。人是你请来的,人家说我没资格撵人。如今我只问你们爷儿们一句话。这宁国府究竟是让我住着还是让她们两个住着?倘或是让我住,我可不能同她们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倘或你们爷儿们两个舍不得她们,那我就收拾收拾细软带着四姑娘回园子里住去。如今四姑娘还未及笄,正是女儿家清誉名节最要紧的时候。你们不说帮忙注意着,反而在这里添堵。真真是太不像话了。”
  尤氏少有的长篇大论听得贾蓉面容羞惭,无法答言。当即求饶赔罪的说道:“娘别生气。父亲临走的时候已经说了,尤老太太和两位姨娘都是娘的亲戚,要走要留自然也都是娘说的算。我们是绝无半点儿怨言的。”
  尤氏面色铁青的接口说道:“那好,既然如此,就快吩咐婆子丫头们给她们收拾细软行礼。这样金贵的姑娘我可是留不住的。”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尤二姐闻言,双膝一软,跪下哭诉道:“好姐姐,我知道是妹妹言语无状冲撞了姐姐,姐姐生气是应该的。可是看在死去老爹的份儿上,别这么撵我们出去。要是真这么着,我们一家三口该怎么活啊!”
  “你们一家三口怎么活?”尤氏气极反笑,指着尤二姐骂道:“你们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活。如今连正经的妯娌都得罪了,你们想没想过我以后还怎么走动亲戚?当着满府的管事婆子,你们说出那样不要脸的话来,可有想过我该怎么自处?”
  尤氏越说越气,她虽然秉性纯良柔弱,但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被逼急了的当家太太?
  当下吩咐银瓶、银碟等几位丫鬟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给收拾了行礼,送老夫人和两位姨娘出府。”
  一句话未尽,尤老娘猛地坐在地上撒泼哭嚎道:“我不活了。孩儿他爹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当年我抛弃夫家带着两个女儿跟了你,你说要好生照顾我一辈子的啊。如今你才去了多久,你女儿就仗着身份高要撵她老娘和妹子出府。你怎么不从坟丘里头爬出来看看你那不孝的女儿。当初她在你坟头前面亲口答应的要照顾我们母女,如今就要亲手逼得她老娘和她妹妹去死啊。堂堂的国公府,爷儿们就是欺负了姑娘家然后翻脸不认人。国孝家孝之中你们行出这样的勾当来,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咱们就衙门里相见。看看是谁丢人的多!”
  哭的尤氏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越发羞愧难当。众人见此模样,也都不敢上前拉扯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陡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暴喝,有人寒声说道:“荣宁二府百年世家,老身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这里撒泼。”
  众人心下一惊,循声望去,看到满头华发一脸阴沉的贾母被鸳鸯搀扶着走进园子,不由得大惊失色的叫道:“老太太——”
  第72章 整装待发阖族南下
  咎由自取二尤零落,整装待发阖族南下
  贾母由鸳鸯扶着,一步一步走入院中。看着满院子鸡飞狗跳的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王熙凤连忙理了理衣裳,迎上前来扶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怎么过来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脏了老太太的眼睛。”
  贾母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臂,然后向在地上撒泼的尤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怎地坐在地上,可是觉得现下日头太盛,身子燥热不成?”
  一语双关的话让尤老夫人听的脸面一红,在同样积古的老人面前,尤其还是个无论行止言谈都比她要庄重很多的长辈面前,尤老夫人也不敢倚老卖老的撒泼。当下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躬身谄笑道:“家门不幸,让老太太见笑了。”
  贾母漫不经心地看了尤二姐和尤三姐一眼,轻声附和道:“确实。”
  轻轻两个字说的尤氏三人越发尴尬起来。
  尤老夫人见状,立刻招过尤二姐上前来给贾母请安。口内不住说道:“还不快来见过老太太。你如今也算是二爷的人了——”
  贾母故作狐疑的打断了尤老夫人的话,轻轻问道:“我记得这位尤二姐可是从小定了姻亲的,听说她那为婚夫婿名叫做张华,原是皇粮庄子上的人。难不成我记错了?”
  没容尤老夫人说话,一旁鸳鸯轻轻回道:“老太太怎么会记错。不过是有些人贪慕虚荣、嫌贫爱富。看那皇粮张家吃了官司败落了,就不想结这门亲事了。”
  贾母轻轻“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是好的品格。真要是那等嫌贫爱富不知廉耻的人家,我们家也是断断不能要的。”
  尤二姐在旁听着着急,立刻走上前来插话道:“我们两家已经退了亲事了。我老娘还给了那张华十两银子,他才答应的——”
  贾母淡淡的看了尤二姐一眼,向来慈祥爱笑的面容不怒自威。她略有不满的抿了抿嘴,皱眉说道:“一般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满嘴提着自己的亲事的。尤二姑娘虽然不是我们国公府的人,但是看在两家还算是亲戚的份儿上,老身少不得劝诫一句:女儿家,还是矜持一点的好。”
  尤二姐听得面红耳赤,立刻退了下去。
  贾母轻轻哼了一声,开口说道:“出来这么半日,身子倒是有些乏累了。凤姐儿扶着我家去罢。”
  王熙凤乐颠颠的应了一声,立刻扶着贾母要往外走。
  身后尤三姐悲痛欲绝的说道:“老太太。你只说我们不懂得矜持不懂得名节重要,难道府上爷儿们倚势仗贵就是好的了?要不是生活所迫实在没有活路了,哪个女儿家愿意把清清白白的身子往火坑里推?老太太也是姑娘家过来的,难道老太太也不能理解我们吗?”
  贾母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回身慢慢说道:“自来贫家人家古今有之。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生活所迫,但自从珍哥儿媳妇嫁入宁国府以来,每年往娘家送了多少孝敬?那些东西虽然不至于让你们娘三个大富大贵,但是衣食富足也是有的。我竟不明白这样的环境也算是生活困顿,叫那些真正穷困潦倒居无定所的人又该怎么办?”
  “别的不说。单只说年前来府上投奔的大媳妇她兄嫂家人,她家的侄女儿岫烟姑娘从小就是在庙上寄宿长大的。可是依我看着那姑娘依旧性情坦荡,自重名节。可见人之际遇都是自己心之所想,心若偏了自然际遇也偏,盖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贾母说完这句话,再也没了跟尤氏众人闲聊的心思。扶着王熙凤的手慢慢往外头走去。走了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回身说道:“如今四丫头正和卫家说着亲事,这个节骨眼上着实不好节外生枝。珍哥儿媳妇还是带着四姑娘收拾了细软往园子里住一段时间。珍哥儿媳妇就住在稻香村,四姑娘要是乐意的话,就回藕香榭住着。要是觉得那里寂静孤清,就陪着你两个嫂子在稻香村住着。”
  尤氏和惜春立刻躬身道谢。贾母缓缓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这厢贾蓉眼见不好,立刻吩咐管事婆子给尤老娘三人收拾行装,也不理会尤二姐的啼哭和尤三姐的谩骂,连夜将人送去了莲花巷子的那处外宅上。之后依旧时不时的上门“拜访探视”一番,不过贾琏得知老太太前往宁国府敲打过后,就再也没登过莲花巷子的门。
  尤二姐先前倒是一门心思的替贾琏守着身子,也花费了不少银钱打点贾琏身边的小厮长随,希望他们能劝说贾琏回头看看她。可是贾琏那边依旧没有动静。时日长久了,尤二姐为了打点旺儿等人将自己的梯己钱几乎花了大半,但是贾琏依旧没有回心转意。失望之下,守节的心思倒也没那么重了。
  至于尤三姐,她原本倒是满腔热血的想为柳湘莲改好,可是自那日被贾琏轻辱一番,心就已经凉了一半。再挪到莲花巷子过后,那里的房屋家具等也都不比宁国府中气派富贵。尤三姐原本就是个享受恣意惯了的,如今却是吃不好吃,穿不好穿,生活也自觉没了希望没了奔头。不过三五日间就受不了这样“贫寒”的生活,在贾珍提着金贵首饰上等绸缎又一次登门拜访之后,就把持不住的又与贾珍厮混在一起。不仅如此,其放浪形骸竟然比先前还甚了十倍,甚至还拉着尤二姐一起服侍贾珍。
  贾珍原本就喜欢尤二姐的温柔小意和尤三姐的美艳泼辣,如今倒是遂了心愿,越发可以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而在贾珍没有闲暇过来的时候,便是贾蓉带着贾蔷贾菌等子侄辈过来探望。尤二姐尤三姐两个原本还有些抹不开颜面,不过却架不住贾蓉等人每次都带了上好的锦缎或首饰过来。那尤三姐倒是自诩嫖着男人还得了嫖资,渐渐的也不怎么在意了,到了最后竟然还越发得意张扬起来。
  于是莲花胡同两尤物的声名传的越来越远,其余世家子弟也都纷纷“闻讯而来”。这一来二去的,倒弄得这莲花巷子比先前还热闹了十分。每到金乌西垂,家家掌灯的时候,莲花巷子便是车水马龙,公子少爷络绎不绝。每每引得周围邻居侧目而视。稍有些体面家资的人家立刻另寻了宅院搬过去,至于那些没法子搬走的人,也只得夜夜紧闭门户,到了后来连白日也都不怎么出门了。
  再后来,兴许是有人忍受不了尤氏两姊妹的放浪淫秽,竟偷偷通知了这些纨绔公子哥儿的妻房。于是在一个灯火喧阗,热闹异常的晚上,众多世家妇人纠结在一起打上门来,将尤氏在莲花巷子的住宅砸了个稀巴烂,又将尤老娘并尤氏两姊妹打得面目青肿,难以见人之后,方才揪着各家相公的耳朵扬长而去。
  再之后,就没有人再见到过尤老娘和尤氏二姐妹的身影。而那个时候,贾琏正忙着讨好自己父亲刚刚送给自己的小姨娘秋桐,至于什么尤二姐、李二姐的,也早就置之于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尤家两姐妹就仿佛是两块细小的石子,投入京都世家的浑水中浮起了一丝涟漪,然后就再也看不到踪迹了。
  而此时此刻,赖瑾众人正忙着打点行装南下过年。赖瑾看着在家中忙着收拾细软行礼的赖尚宁和赖从容媳妇,开口笑道:“早上接到沈轩的来信,说二叔和三叔如今都被调到了西海沿子任职。西海沿子离扬州也并不是很远,坐船的话也就三五日的功夫就到了。沈轩和我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会让二叔和三叔也去扬州爹爹那儿过年。可惜四叔如今在山东任职,不可轻易离开,要不然的话我们一家人也算是重聚了。”
  赖尚宁和赖从容的媳妇听的眼前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羞得脸都红了。
  赖嬷嬷含笑看了两个孙媳妇一眼,开口笑道:“以前在西北的时候,我觉得那地方苦寒,且尚宁和从容刚过去还没立住脚,所以也不赞同你们跟着。如今他们两个调到西海沿子当兵,有冯家、卫家和轩儿照应着,想必日子过得也能稳当。恰好年后瑾儿要带着瑜儿前往西海沿子赴任,你们两个若是愿意的话,就跟着瑾儿一道儿过去吧。”
  赖大媳妇和赖升媳妇听了赖嬷嬷的话,也都点头附议道:“母亲说的很是。这爷儿们在外头拼搏,回家好歹也该有口热乎饭热被窝才是正经的。咱们家不兴那些娶姨娘纳小妾的邪门歪道。哪怕是为了子嗣起见,你们两个也该去西海沿子照顾你们的夫君。”
  赖尚宁媳妇和赖从容媳妇听着长辈们的话,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赖家长辈如此通情达理,竟不像很多人家的婆婆那样,非得留着媳妇在家立规矩。喜的是苦苦守活寡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两个孙媳妇对视一眼,丝毫不掩心中的惊喜。只是依旧觉得有些为难。
  “倘或我们都走了,谁来侍奉老祖母和公公婆婆们?”
  赖大媳妇玩儿一笑,摇头说道:“家中管事婆子丫鬟那么多,难不成还劳累了我们不成?”
  赖嬷嬷也故意调笑道:“就算是你们都走了,我还有两个儿媳妇来伺候我。她们都舍得你们走,我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神情举止倒是越发的惬意起来。
  展眼便到了腊月初旬,朝廷封笔,开始放年假。在此之前,赖瑾最后一次来到了大明宫面见圣上。乾元帝千年如一日的埋首于御案前批阅奏折,神情认真而专注。赖瑾一直怀疑就以乾元帝这样的工作强度,这么多年一直没得颈椎病,看来古人的耐操性果然很是强大。
  当然,每日卯时进宫未时离宫的赖瑾自然也不清楚,到了晚上会有多少娇声软语的妃嫔娘娘们用自己的纤纤玉手给皇帝陛下按摩。这么多双手长年累月的揉捏下来,就是石头也都给捏酥软了,当然不会得那种只有保养不当才会出现的颈椎病。
  看到穿着一身绯红官袍的赖瑾低眉敛目的站到跟前。乾元帝撂下手中的朱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尤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小子的时候他才十三岁,小小的孩子身量并未长成,精致的面容还带着些许雌雄未辨的魅惑。可是四年过去了,当日有少年神童之名的小探花也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他依旧沉默的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风姿卓然。
  乾元帝轻叹一声,心中略微升起那么一丝不舍。
  当初将赖瑾召到身边做中书舍人,一来是因为他的名声响亮传遍儒林,二来是因为他的字迹妍丽,端方圆润,三来则是做给远在江南拼杀的赖尚荣看的。
  乾元帝要让赖尚荣知道,朕以国士待汝,汝何报之。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着少年一点一滴的成长,看着他隐藏在少年面孔下的狡黠和天资,看着他又是冷漠淡然又是心软糊涂的矛盾心理,乾元帝不知不觉竟然也有了两分慈父面对娇儿的错觉。
  想到这里,乾元帝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嘴角,不觉又想到自家那个天资卓绝做什么都稳稳当当从来不会出错的太子儿子,心中微微一叹。
  儿子太出色了,做父亲的难免会觉得怅然。然后又因为赖瑾常年陪伴在他身边,年岁又不大不小刚刚好,他竟然起了移情的心思吗?
  这么多年,赖瑾做了不少事情,有正确的有错误的。做的好了乾元帝就觉得是自己言传身教之功,做的差了就觉得孩子年岁尚小资历尚浅,出了纰漏也是很正常的。且又没有耽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略有心软罢了。于是就心甘情愿的为了他擦屁股,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告诫和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