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家的小娘子_分卷阅读_59
  至第二日下午,有差役来报,石羊寨银矿坑岸崩塌,压死挖人夫以百计,且地震引发泥流,整个寨子被埋于山下,幸存者不过二三,已被差役带了回来,述说当时惨状。
  五日之内,南华县境内伤亡统计完毕,许清嘉上奏朝廷,下抚灾民。忙的脚不沾地,又闻邻县灾情损失惨重,官署民房村落寺观俱倒塌如平地,府君已派人前往勘察灾情。
  各处伤亡核查完毕,许清嘉便要带人亲去救灾,叮嘱了又叮嘱胡娇,睡觉务必要警醒,和衣而卧,令腊月守在外屋,胡厚福在厢房守着,但有余震也好应对。
  胡娇已替他收拾了包袱,带了一套换洗衣物,又有婆子准备好的烧饼熟肉,也给装了起来,怕他在外面不及吃饭,不便宜之时能充个饥。
  送走了许清嘉,胡娇便有几分魂不守舍。
  县衙里有差役守着,每日州府衙门但有公文或者灾区有何需要,皆会有人来往应取,胡娇每日也能知道许清嘉行踪,纵如此,还是担忧不已。
  许清嘉走了有五六日,又有轻微余震两次,虽然不知别的地方灾情如何,差役来报也只道县令大人安好,但胡娇总觉得放心不下。
  未成亲前,两人不过算是在同个屋檐下生活,实质上并未有深入的了解,那时候许清嘉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寄居在她家的客人而已。后来成了亲,也只能算是个熟悉的人。离开了沪州与之一起生活也有两年,点点滴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依赖起了许清嘉。
  他走的这些日子,胡娇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丢失了一块,连胡厚福都瞧出来了。
  “阿娇莫担忧,妹婿历来谨慎,况差役都来报他无事,想来他定然无事。倒是你这些日子吃不肯好好吃,睡不肯好好睡,他回来岂不要怪哥哥没有照顾好你?”
  胡娇皱着眉头捂脸:“哥哥,我这心里难受,大约是孕期反应,我先去歇会儿。”她现在闻到吃的便有些恶心。都说前三个月孕期反应大,过了三个月便没什么感觉了。哪知道她是前三个月毫无反应,能吃能睡,精神百倍,过了三个月反倒有了反应。
  胡厚福何曾见过她这般恹恹的模样,立刻喊腊月:“快扶你家夫人去歇会儿。”
  许清嘉走了半月有余,胡娇渐觉度日如年,一点点回想,都没有发现二人已经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她从来信奉自己的力量,又自傲力气不错,身手也好,比之男子亦不遑多让。若不是胡厚福非要在爹娘牌位前面玩命磕头逼她出嫁,恐怕她都觉得自己无坚不摧,能够自立于这世上,比许清嘉也不差什么。
  可是如今却恍然发现,纵然许清嘉是个文弱书生,可他却总能生出让她信服的力量。
  一个月以后,许清嘉跛着一条腿从灾区回来,被胡娇骂了个臭死。
  “都让你小心小心再小心,结果你瞧瞧!”人是平安回来了,但带了一身的伤回来,又黑又瘦,脚上还受了伤,据说在余震之时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伤了。
  胡娇挺站肚子亲自服侍他沐浴,将他从上到下都细瞧了一遍,才放下揪了一个月的心。
  许清嘉从来是个脾气好的,特别是在胡娇面前,宽容加倍。被老婆骂着摁到水里沐浴,一只受伤的脚跷在浴桶边上,身子朝后仰着,靠在桶壁上,胡娇挽起袖子给他洗头发搓背,“这头发都打发了,一个月都没洗头?”
  许清嘉捧一把水搓了两下脸,嘿嘿乐了,“哪有空洗头?”他的脸被太阳晒的黑红黑红,颊边还起了皮,唇裂面焦,如果不是人生的温雅端正,全靠气场撑着,真跟田里老农没什么区别。
  “阿娇多抓抓头顶,那里好痒痒。”许清嘉是何许人也,一早看到自家老婆色厉内荏,又瞧她连眼圈也是青的,便知她不曾休息好,恐怕担心的厉害,心里不知乐成了什么样儿。方才进门之时,大舅兄又悄悄指着先一步进房去给他准备换洗衣物的妹子叮嘱:“这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我瞧着担心你的厉害。还不哄哄她”
  原本这些事情他自己也做得了,自阿娇怀孕之后,家事都不曾让她沾手。不过为了让她安心,这才由着她。见她将自己扒光了细细察看的可爱模样,还绷着小脸可见气狠了,便恨不得将她揽在怀里狠狠亲几口,只是老婆大人正在发怒,还是让她发泄发泄的好。
  头皮被她抓的很是舒服,她抓完了还拿指腹按摩头顶,许清嘉舒服的闭着眼睛直哼哼。洗完了头发,胡娇又拿着水瓢舀水冲洗,拿丝瓜瓤搓背,搓出来一道道的泥印子,指尖在他背上戳戳:“真脏!”两个人都不曾提灾区百姓的惨烈。
  许清嘉在外奔波一月,见到辖下百姓受灾惨状,这一个月连觉都没好生睡过,回到家里泡在浴桶里才觉乏的厉害,仿佛一身劳累此刻才敢松懈了下来。
  洗着洗着几乎睡着。
  等冲洗干净,胡娇又拿了干净衣衫让他穿了起来,扶他去床上歇着。许清嘉怕伤及她腹中胎儿,尽量将全身重心放在未受伤的左脚上。
  胡娇将他安顿在床上之后,拿了干净的白布过来,解开他的伤脚,但见右脚面上被砸的血肉模糊,都有几分出脓的迹像,用烧开的淡盐水清洗了,又撒了药粉,轻手轻脚包好了,这才唤腊月提饭过来,在床上摆饭。
  灶上婆子早煲好了菌子鸡汤,又下了鲜鸡汤饼,并时蔬小菜,两碗热汤饼下肚,许清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要拉着胡娇说话。腊月上前来撤了饭桌,胡娇问了问,得知胡厚福已经在自己房里吃完了,并且说他要午睡,胡娇索性脱了鞋子外衣,也钻进了被窝,靠进了许清嘉怀里,搂着他的腰轻拍了两下:“我困了,你陪我睡会儿。”
  她从来都是精神头十足的,何曾有这种倦态?
  许清嘉心知肚明,这是看着他累了,所以要他休歇。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下,又顺着小鼻头亲到了嫣红的唇上,做了沐浴时就想做的事,摸了摸她的肚子,感觉到小家伙在里面已经渐渐长大,这才放心睡去。
  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在外屋候着的腊月悄悄掩了门出来,一直在院子里立着的胡厚福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睡了?”
  腊月点点头,他这才高兴道:“给我盛了汤饼来,等我吃饱了去园子里转转。”
  许清嘉回来了,他也出来日久,是时候回沪州去了。
  夫妇俩一直睡到了日影西斜,才醒了过来。都不想动,看着对方傻乐。
  许清嘉摸摸她睡的红润的脸蛋,轻笑:“傻笑什么呢?”
  胡娇轻戳他脸上掉皮的地方,嫌弃的笑:“真丑!嫁了个丑夫郎!”
  许清嘉做怪脸吓她:“哪里丑了?哪里丑了?竟敢嫌弃为夫丑了!”两个人额头相抵,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浅笑的自己。
  胡娇用鼻头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坏笑:“本来以为嫁了个白面俏郎君,哪知道出门一趟就丑的不能见人了,这下可怎么好意思领出门去?”
  县令大人笑出声来,“原来我从来不知道,阿娇竟然喜欢白面俏郎君。你不是喜欢阿牛哥那类的吗?”膀大腰圆的粗汉子。
  胡娇万不曾料到他还记得旧事,此刻翻出来取笑她:“小心眼!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县令大人抚着胸口惆怅叹息:“自家未来的媳妇儿竟然喜欢上了别人家的小子,为夫真是……心都要碎了!”被胡娇揪着衣领要扒衣服:“我瞧瞧碎了没!碎了没!”提起旧起,亦只有无限欢喜。
  又绷不住大笑出声:“谁让你身无二两肉,手无缚鸡之力,你瞧瞧阿牛哥力气多大!”又佯装畅想:“若是阿牛哥与我捉对厮杀,恐怕也能打个旗鼓相当!”
  这下引出了县令大人的醋意,在她耳珠上轻咬一口:“阿牛哥就那么好?”若非怕她笑的太厉害岔了气,都要呵她痒痒了。
  胡娇大乐,“以前是觉得读书人肠子弯弯曲曲,不知几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阿牛哥多装简单啊,只要吃饱穿暖,肯定没别的想头,撑死了想着多挣点银子。”她眼神忽尔转幽,定定瞧着他,许清嘉瞧得清楚,目中几多情意,这般柔情的眼神,竟然是从未在她眼中瞧见过的,“现在瞧着,还是白面俏郎君好!虽然上了两岁,丑了许多,可是依旧贴心!”
  她不是个会说甜话儿的,寻常耍无赖多过撒娇,能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许清嘉的眼睛都亮了,将她小心搂在怀里,感觉到她鼓起来的肚子正好顶着他的肚腹,正欲说两句甜言蜜语,却忽觉得肚皮上动了一下,他低头去瞧,两人肚皮贴着肚皮,中间再无缝隙。正奇怪,肚皮上又动了两下,顿时讶然:“这是……”
  胡娇一动不动,任由肚子里面的小东西隔着肚皮踹它爹,唇边笑意柔的能溢出来。
  “它……它动了动了……”
  夫妻两个都不敢动,只等肚子里的小东西又动了四五下不动了,县令大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方才他连气息都屏住了。
  过了几日,胡厚福又置办了货物回沪州而去了。他将妹妹投的银子翻出来的利润又尽数投了进去,雄心勃勃:“等哥哥给你挣银子置田买大房子!”还是像她小时候一样,似乎一切都能被他一肩承担。
  胡娇许是快要当娘,近来竟然有了些多愁善感的情绪,胡厚福临走之时,她都控制不住要落泪,被许清嘉揽在怀里,才觉好受了些。
  “哥哥,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胡厚福应了,又与她依依不舍:“等哥哥下次回来,就以看见小外甥了!”又叮嘱许清嘉:“早点请好了产婆,小心照顾着。这丫头毛毛燥燥,妹夫就多操操心。”
  “大哥放心!”
  许清嘉的脚还没好,这几日一直是胡娇照顾换药,经过了此次地震,夫妻俩更觉亲近不已,用腊月跟灶上婆子的话说:“大人跟夫人最近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若非前衙有事要处理,夫妻俩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腻在一起。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由于许清嘉在灾情面前处理得当,上报之后,受到了朝廷的嘉奖,想来年底的考评一个优字是跑不了的。反倒是邻县曲靖县令郑河,地震当日正在寻欢作乐,事发之后又没有及时上报处理,还未一个月县里便传开了时疫,加之地震之时被屋舍压死的百姓,曲靖县人口一时去了十之四五。此事惹的府君大怒,上报朝廷。原本郑河应该会受到惩除,结果朝廷通报还没下来,郑河也染了时疫而去,一家子十来口人只剩了个老仆与小儿郎,此事只能作罢,上面另行委派了官员前来任曲靖县令。
  恐怕后来官员对郑河恨了个半死,甫一上任就接受个烂摊子,还是个时疫重灾区,谁知道会不会步了郑河的后尘。
  南华县这边是许清嘉亲自跟着处理的,当时强硬出手,制止夷人水葬,及时掩埋了灾亡之后的遗体,还亲自带人查看水源是否洁净,反复强调入口的水源食物必须是洁净的……各种注意事项让差役们一遍遍传话,要求灾民必须做到。又发动民间医者开药方用大锅煮防时疫的药草,身在灾区的百姓吏胥皆饮。
  当时条件艰苦,很多百姓觉得县令大人要求太多,而且又制止夷人水葬,引的不少夷人对他很有些不满,结果没过多久,曲靖时疫爆发,消息传到了南华县各村寨,众夷人才对县令大人感激的五体投地!
  若非县令大人的强硬,恐怕南华县也早有了时疫。
  更何况许清嘉亲历亲为,走过了南华每一处受灾的村寨,极大的安定了人心,都道别瞧县令大人是个文弱书生,可是做起事来毫不含糊,如今的南华县,夷人对县令大人敬重不已,本地富绅们也不敢起一丝轻视之意,不等他开口就将各自家中库存的草药粮食捐了出来,给灾后无家可归的百姓。
  虽说许清嘉上任,大家捐款频繁了点,可是都用于县里的事情,又得了慈善的美名。反倒是许县令,并未贪得一文进自己腰包,极为难得。而且这些富绅也会算一笔帐,比之从前朱庭仙在时每年的孝敬供奉,入了他的私库,还有明面上繁杂的苛捐杂税,许县令倒是不会胡乱收税,自他上任以来,算一算竟然比之朱庭仙在任上时没有名目洒出去的银子要少了很多。
  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