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_分卷阅读_67
  午间歇晌后,便是曲艺课。
  然而跟沁瑶之前所料不同,卢国公夫人并不允许学生自行选修乐器,竟规定所有学生均需习学古琴,因琴乃□□器之首,最能修养心性,待诸女同习三月之后,再由几位先生统一进行考核。考核合格者,可自行选修乐器,不合格者,就只能继续研修下去。
  沁瑶暗暗皱眉,虽说小时候瞿陈氏也曾请先生到家中教过她几年琴艺,但因她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跟师父学道术上,这些年下来,琴艺上不能说毫无基础,但要跟夏芫、王应宁等人比起来,却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最主要的是,哥哥费了好多功夫给她弄来的笛子眼看是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所幸还有个康平做垫底,康平爱动爱玩,自小喜好骑术和蹴鞠,舞艺也颇为精通,唯独对一切需要静下心来学习的本领都提不起兴趣,虽也曾被怡妃押着学过两日琴,但她若诚心不肯学,怡妃怎能拗得过她,不过几日,便再不提让她学琴的事了。
  教琴的岫云先生在宫中浸淫多年,极为清楚康平的底细,生怕她又半途而废,因而教得极细极慢,恨不能耳提面命。
  虽然岫云为了照顾康平一个人的进度拖了整个书院学生的后腿,惹来一众微词,但却正合沁瑶的心意,不但每回曲艺课都听得极为认真不说,下课后,还会依照老师的指点,回房苦练一两个时辰,渐渐的,竟也悟出些心得,琴艺大有精进,当然,这是后话了。
  只说眼下裴敏因觉得书院功课太过简单,百无聊赖之余,便日日盼着家里给她送信。
  盼了不过两日,裴府果然有信来,说裴绍已安全到家,但裴父在信中让裴敏以书院功课为重,不得私自请假回府,待书院统一放假时,再回家相见不迟。
  裴敏接了这信,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顾得了那许多,径直到主院找卢国公夫人禀明情由,请卢国公夫人允她回家。
  卢国公夫人自然不允,告诉她不过几日书院便能放假,届时她自可回家见父兄,又何必急于一时。
  裴敏碰了一鼻子灰,回房后拉着沁瑶抱怨了好一通才作罢。
  所幸过不几日,皇上身边的内侍便到书院传旨,宣一众书院学生随皇上和怡妃去玉泉山消暑,听到这个消息,众生无不欢喜雀跃,因玉泉山久负盛名,她们却从未有过机会一睹山中风采。
  出发这日,书院门口早早便候了长长一列马车,每四个女学生同乘一车,车前车后均有羽林军的将领把守,
  沁瑶与裴敏、王应宁及大理寺卿刘赞的二小姐刘冰玉共乘一车。
  上车时,沁瑶特意往领头的那位羽林军年轻将领瞧了一眼,以为会是蔺效,谁知那人虽然身形与蔺效相似,皆是一般的挺拔修长,却更为浓眉星目,皮肤也稍嫌黝黑,不如蔺效白皙清俊。
  沁瑶纳闷地收回视线,一转头,却见裴敏正别别扭扭地看着那位小将军,神情与以往大不相同,那人似乎有所察觉,锐利的目光朝裴敏这个方向扫来。
  裴敏脸一红,飞速地将头偏至一旁,冷冷的不肯再多瞧那人一眼。
  沁瑶正觉奇怪,身旁刘冰玉讶道:“咦,那不是安陆公家的幼子许公子么,他什么时候进了羽林军?”
  “去年的事了。”王应宁母家与安陆公府正好沾点亲带点故,闻言便接话道,“听说皇上怜恤安陆公多年戍守边关,最后却为贼虏所杀,客死他乡,有心厚待安陆公一众后人,见其幼子武艺出众,便招了他进羽林军,磨练了一年,皇上觉得许公子可堪大用,今年便提拔他做了羽林军副统领。”
  刘冰玉听了,十分好奇,又拉着王应宁说了许多勋贵世家的八卦,沁瑶并不属于这个阶层,实在插不上话,有心想找裴敏聊天,裴敏却异常安静,只顾支下巴望着窗外风光。
  行至一处岔路口时,就听对面道路上传来有条不紊的车轱辘声,夹杂着错落有致的马蹄声。
  沁瑶好奇,掀开窗帘往外一看,便见迎面行来一列车队,车数足有二十余辆,首尾相接,声势浩荡。
  沁瑶见车队中的马车虽看着不起眼,却极为宽大结实,行走时稳稳当当,几乎不见颠簸,便猜到马车里恐怕是皇上和怡妃等人了。
  这样想着,果见车旁纵马追上一众羽林军将士,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车队前后护了个严丝密缝。
  沁瑶一眼便看见领头那位将军是蔺效,有心打个招呼,但蔺效身后不时有将领飞速拍马奔来,追至他身旁时,拱手向他做汇报,蔺效听完,低声吩咐两句,来人便领命而去。
  沁瑶见蔺效眼下显然无暇理会琐事,这声招呼打了也是白打,只好作罢。
  云隐书院的一行车队候在原处,等皇上那列车队走上主道后,便跟在其后,两队车队并作一处,一齐向玉泉山去了。
  ☆、第61章
  进山时,已近日暮时分。
  众女坐了大半日马车,早觉腿麻腰酸,下车后虽顾及闺阁形象,仍忍不住轻轻扭动僵硬的脖颈,同时不动声色地裙下活动微肿的脚踝,好缓解那股酸麻之感。
  沁瑶所在马车与卢国公夫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卢国公夫人掀帘下车时,恰好看见沁瑶正跟王应宁等人说话,侧脸清秀可人,看着极为眼熟。
  她先是一怔,随后又盯着沁瑶细细端详一阵,渐露恍悟之色。
  身旁侍女见她望着沁瑶久久无声,奇怪道:“夫人,怎么了。”
  “无事。”卢国公夫人眼里难得的竟浮现一丝笑意,又看了沁瑶一会,才收回目光,扶着侍女的手往行宫去了。
  玉泉山上的行宫建得颇为精巧,寝殿乐坊一应俱全,前有观景台,后有汉白玉筑起的温泉池子。
  那池子颇大,能容纳百人有余,中间由一堵篱墙隔开,分为男池与女池。
  众女由宫中嬷嬷分配好下榻的寝殿,便到前殿给皇上和怡妃等人请安。
  沁瑶生平头一回有机会近距离一睹圣颜,十分好奇,有心想仔细打量一番皇上和怡妃,却谨守着规矩,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谁知皇上见了殿中一众少女,见她们个个都如新抽穗的兰芽一般,给殿中带来了好些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明丽,心里高兴上来,慈爱道:“莫怕,这回带着你们来山上行宫,本是让你们来此避暑游耍,一会你们自管玩去,莫要拘着。”
  众女应了。康平欢呼一声,奔到皇上和怡妃面前,笑嘻嘻地搂着他们说起话来。
  沁瑶起了身,忍不住抬头望龙椅上看去,却见皇上大约四十多岁年纪,明目朗星,生得仪表非凡,只眉眼处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恍惚在哪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像谁。
  想了一会,沁瑶暗笑自己,皇上跟澜王是亲兄弟,是蔺效的伯父,想来不是跟澜王长得像,便是跟蔺效有些挂相吧。
  这样一想,沁瑶便将心中疑惑撇下,看向皇上身旁那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谁知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就见那贵妇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生得冰肌玉骨,面似芙蓉,一双美眸微光潋滟,红唇娇艳欲滴,端的是风华绝代,
  沁瑶暗道这怡妃真乃难得一见的绝色,世间少有女子能及,也难怪能十余年圣宠不衰了。又好奇当年那位蕙妃也不知生得什么颜色,竟将能这等花容月貌的怡妃给压下一头,甚至身逝后,连生的孩子都能被皇上给封为太子,想来必有几分常人不及之处吧。
  暗暗品鉴完皇上和怡妃的形貌,沁瑶这才将目光投向殿中其他诸人,却愕然发现这回随驾进山的竟有不少皇室中人,零零散散地依次坐开,占了半个主殿。
  太子和吴王坐于皇上的下首,两人神情各异,太子目不斜视,只微笑着听皇上与康平说话。吴王却心不在焉,手中端着茶,目光却落在沁瑶身前的夏芫脸上。
  澜王和澜王妃坐在怡妃下首,澜王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闲散王爷模样,崔氏却显然经过刻意装扮,穿一身薄纱鹅黄色宫装,湖蓝半臂,额间点着桃花花钿,脂粉容光,浑不像已嫁人的妇人,竟比一众未嫁少女还来得娇嫩几分。
  再下便是德荣公主和驸马夏鸿盛,两人身后站着夏兰和夏荻两兄弟。公主两口子均将目光落在静立在殿中的夏芫身上,满脸慈爱,像在细细品度女儿这几日是瘦了还是胖了。
  夏荻却视旁人如无物,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沁瑶,见她身上穿月白色薄透纱的褥裙,衣裳上慧心独具,隐隐绣着几株穗兰,本是素净不过的颜色,却在殿中一众争奇斗艳中显得格外清丽,更兼她脖颈修长,肤色白皙如玉,一对小小锁骨生得精巧异常。看了一会,夏荻脑中竟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几分绮念,饶是他脸皮厚如城墙拐角,也不免被自己的厚颜无耻给吓了一跳,忙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再放肆。
  沁瑶早在感觉到夏荻的目光时就把他祖宗十八代均问候了个遍,有心出手,却忌讳皇上身边能人异士颇多,怕万一露了破绽便不好了。虽然后来夏荻总算收回了视线,沁瑶仍忍不住手痒,暗想若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给狠狠地打成猪头,方能解气呢。
  这时门外忽传来一叠声宫人的请安声,有人进来了,却是蔺效交割完了手下事宜,特回主殿回禀。
  皇上看着蔺效温声道:“你这孩子办事,皇伯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你也累了一天了,且歇一歇。一会让许慎明帮你照看些,你自管陪着皇伯父用膳,你父王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们父子俩一会在一处说说话。”
  蔺效应了,给澜王行了礼,道:“父王。”又垂下眸子,淡淡道:“王妃。”
  澜王颇为高兴,捋着须点头道:“不必挂念府里,自管尽心尽力给你皇伯父办差。”崔氏却客客气气道:“世子辛苦了,若无差事在身的时候,多回府看看,你父亲很是挂念你。”
  “惟瑾。”却是德荣公主出声唤他,“这些日子不见,看着瘦了这许多。”
  蔺效又给给德荣公主和夏驸马请安,道:“姑父,姑姑。”
  德荣公主不经意看一眼夏芫,脸上笑意更盛,对蔺效道:“平日里的衣裳鞋袜还是你院里的温姑在做吗?”
  蔺效道:“温姑年岁大了,近年来眼睛不如从前了,只零星做几件,大部分衣裳都交给宫里的针织局做了。”
  “那怎能行。”德荣公主不满道,“针织局做的衣裳怎比得上身边人做得精巧贴心,姑姑府上还有几个针黹活拿得出手的绣娘,明日我便让她们到你府上去,往后便由她们给你做衣裳。”
  说着,心里暗叹,惟瑾虽然身份显贵,到底是没了娘的孩子,虽然锦衣玉食的长大,却没个贴心贴肺疼他的人。更可怜的是,旁人都有兄弟,他却只有一个隔母的继弟,崔氏又是那么个性子,想来平日里必有许多不如意之处,可惟瑾又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轻易不肯将七情六欲显露在脸上,这些年看着云淡风轻的,背地里也不知怎么个苦法呢。
  不过,等两个孩子成亲就好了,自己是惟瑾的亲姑姑,平日里本就疼他,阿芫更是个心细柔顺的孩子,成亲后两人相携相扶,惟瑾多了个体贴他的人,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形只影单的了。
  寒暄已毕,蔺效便说骑了一日马,身上出了许多汗,欲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回来。
  众人都知他素喜洁净,自不勉强他,忙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