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_分卷阅读_536
  没反抗,只是慢慢朝潘小园投去一瞥, 看得她浑身一颤。
  “娘子还是……先下手为强……史某的命是你救的, 你若要拿去, 一句话的事, 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她撇过头去不理他。你不仁在先, 休怪我不义。
  兀术见他还旁若无人的招惹美女, 愤怒不可遏制, 喝道:“把人带走!休要让他再在我眼前烦心!”
  转向潘小园和秦桧, 志得意满地一笑:“你们别怕!和谈之事, 前两天说的一律不算数,明日再议!”
  忽然又对秦桧笑道:“秦中丞, 你口齿伶俐、思虑深广,倒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有意,不如就留在我军效力,接替军前参谋的职位如何?从此便是我大金开国功臣, 也免得整日在故纸堆里耍笔杆子, 屈你的才!”
  秦桧一惊,骤然喜上眉梢,下意识朝潘小园看一眼, 又赶紧换成愁眉苦脸的神色:“下、下官……这个、还要请示一下上级……”
  史文恭面色苍白,眼里仿佛没了别人,只是死死盯着潘小园,惨淡笑道:“娘子今日好计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让我和四太子势成水火,东京城便可安然无忧?这才是你来赴约‘和谈’的真正目的?”
  到得最后一刻,终于完整地悟出了她的用意。她咬紧嘴唇,假作没听见。从接到他的邀约信、选定秦桧做同伴的那一刻,就准备好了今日的这一刻。
  女真亲卫拽起史文恭就走。两个壮汉都比他高上一个头,史文恭轻轻一挣,说也奇怪,没能把他拉动。
  依旧耐心,微笑道:“娘子是不是以为,若是没了我,以四太子的才干本事,即便大军在手,未必伤得了东京城的元气;若是没了他,以我史文恭的势单力孤,也未必能成大事——娘子听好。前一句话,你猜对了;后一句,你失算了。”
  最后一个“了”字吐出来,潘小园只觉得眼前一花,史文恭微一矮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靴筒里一支匕首,反手一掀一按,两个女真亲卫一声不吭,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骨节粗大的手放开史文恭肩膀,接着,极慢极慢地向后倒下去。砰砰两声,地上两团鲜血。
  兀术反应最快,刷的拔出腰刀,失声道:“你……”
  兀术身后,韩常、耶律马武、蒲卢浑同时冲出,空手未及准备兵刃,咣当撞倒三五个烛台:“你要干什么!找死!”
  史文恭眉目凛然,顺手又击倒两个闻讯赶来的亲兵,大声喝道:“我的心腹何在?”
  帐外脚步纷杂,一声口令悠扬传出,不一刻,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常胜军将校冲进帐内,居然对兀术等人视若无睹,大声问道:“史参谋有何吩咐?”
  伸手一指潘小园,“保护她。”
  潘小园只见几个左衽辽东大汉朝自己气势汹汹的涌过来,本能的连连退后,惊叫道:“别过……”
  眼前挡了黑乎乎的阴影,面前横一根短棍,半分动弹不得,想伸手抓住什么,触及的只是粗糙的牛皮帐面。空气滞涩,只听外面几声弓弦响,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伴随着间或的长声惨叫。
  不知窒息多久,眼前终于重现光亮,这才将下半截尖叫喊了出来。耶律马武等几名亲信大将,一半已经倒在血泊中,另一半让常胜军壮汉牢牢钳住,颈上架了带血钢刀。
  兀术也被常胜军兵左右拿住,双手沾血,面色灰败,喃喃道:“果然……你果然早有预谋……”
  史文恭全身溅了点点血迹,一袭灰衣染出了花色,弯腰揭起地毯一角,一掀一抖,躲在角落里的秦桧就骨碌碌滾到他脚下。一只手提起衣领。秦桧脖子被勒着,脸色惨白一片,喉咙里咕噜咕噜响。
  冷笑答道:“只为自保而已。四太子也果然早有猜忌疑我之意,不是吗?”
  转向被控制住的几员谋士大将,冷然道:“而你们是不是以为,对四太子身边第一倚重之人落井下石,自己就也能升到那个位置?”
  潘小园忍不住簌簌发抖,很没面子地怂成一团。脊背上一阵阵凉意冲下来,冲得她浑身透湿,鬓发贴着脸颊。从没如此近距离的亲历过杀戮实况,血腥味带着辽东大汉身上的汗臭味冲进鼻孔,还混杂着残余的玫瑰香,胸腹翻腾,说不出话,止不住的干呕。
  史文恭看她一眼,目光中微现歉意,朝左右诸人吩咐几句,扯下脏衣,刀收回鞘,大步跨到她身边。
  “差点忘了娘子身体有恙。出去再谈。”
  营帐门口远在另一侧,地上隔着数具死尸、滩滩鲜血。干脆用刀直接划破她身边的篷帐,手一伸,“请。”
  她敢不遵,悲凉地依言迈步,跨出帐子,吸一口带着野草味道的空气。
  此时兵变消息已传到营地各处。数十个常胜军军校持刀赶来,秩序井然地列成纵队,朝史文恭大声汇报:“各营已控制住!只等参谋下令!”
  十几个忠于兀术的将官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五花大绑送到了中军帐前。史文恭轻轻一个手势,十几枚利刃同时亮出来,静悄悄地割了他们的喉咙。
  兀术的一双傲气眼神,在满目血泊中泡了一阵子,终于也变成垂头丧气,放下架子,高声喊道:“史参谋,斗兀温,那个姓秦的汉人会迷魂的法术,方才将我的神智迷了去,以至于竟而对你心生猜疑。现在回想,甚是荒谬。你气急动手,我不治你的罪。今日之事,以后我完颜宗弼绝口不提,你看如何!”
  史文恭眯起双眼,还未表态,角落里蜷成一团的秦桧听到自己成了什么“迷魂法师”,立刻知道大事不妙。四太子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
  这口大锅万万不能背。连忙蜷成一个跪姿,冲史文恭连连作揖:“将军明鉴,下官……下官不过是善察人心,帮着四太子把他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了而已,如何能算作迷人心智?就算下官有这个本事,下官身为宋国使臣,也怎敢冒险暗算四太子,将自己的国家至于危险之中?将军大德大才,自然知道……谁是真有意对付你的!”
  见史文恭无动于衷,又冲潘小园诚恳说道:“夫人,下官这一行没做错什么吧?——完全是听夫人命令行事,没有半点违拗,无愧于东京城的父老乡亲。还请夫人替、替下官说句话!”
  对潘小园说的这番话,话里也暗含着威胁的意思:若是要就此将他弃子不管,这事将来传到东京城去,立刻就能牵扯出她与金军参谋里勾外连的黑料来。
  史文恭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问:“原来秦中丞所作所为,全都出自六娘子授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也知道他就看出来了,不过是问个态度而已。
  挺胸抬头:“是,怎么了?”
  “那么敢问娘子,你这几日的精心谋划,是……是逼我像方才那样动手表态呢,还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呢?”
  对她来说,这两者不过是方案甲乙的区别。倘若他是真正忠心于兀术,多半会束手就缚,期待日后能证得清白,那么就算死了也不冤;但凡他有半分不臣之心,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亮刀子了。只是这刀子亮得太利太快,刺得她眼生痛。
  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涩着嗓子回道:“……自然是前、前者。”
  秦桧希望升腾,眼见潘小园替他接了这个锅,恨不得给她磕头。
  “多谢夫人体谅……”
  头没磕下去,眼前一双带血点子的皮靴。秦桧惶然抬头。
  史文恭似笑非笑:“你起来吧。你一心为六娘子办事,忠心可嘉,不失为人中之杰,史某佩服之至。她既慧眼识了你,也是你这辈子的运气。”
  秦桧喜出望外。眼下明显史文恭控制局面。这人又明显是个薄情寡义的角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倘若他能“不计前嫌”,认识到他秦桧的价值,那么今日这番惊吓就没白受。
  赶紧谦虚:“不敢当,不敢当,再杰也杰不过史参谋……”
  史文恭轻轻一笑。伸手似要扶秦桧起来。转眼间,掌心翻动,轻轻一推。
  秦桧的声音猛然哑了。弓弯的后背上,缓缓露出一个刀尖。随后身子一歪,跌落在起伏的野草丛中。
  潘小园掩着嘴,连惊叫都叫不出来了。两个亲兵走上前来,熟练地将秦桧的尸身拖走,和方才被杀那些人并列一处。
  史文恭将她拉远了些,旁若无人地轻声解释:“娘子养了一条毒蛇。眼下也许能解你燃眉之急,但只怕日后反咬你一口。小人擅自做主,娘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