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 第279节
  只可惜微微上扬的唇角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阮夫人出了一口恶气,这才把无奇放开:“真应该把你的腿打断了。”
  然后她转头看向蔡流风:“大公子,让您见笑了。”
  直到此刻,蔡流风才如梦初醒般的:“哪里,太太教导女儿自是正经大事。”
  阮夫人微微一笑:“大公子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无奇却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
  蔡流风并不理会无奇的异样眼神,只是微笑对阮夫人道:“幸而平平无事,太太也不必为她焦心。毕竟她年纪还尚小。”
  阮夫人叹气:“不必为她说话,我知道你自然向着她的。”
  蔡流风道:“平平聪慧可人,叫人不由得不多疼她些。”
  阮夫人扬眉:蔡流风夸的太直白了。
  无奇的脸上有些涨红,这要是在先前,她自然欢呼雀跃,觉着自己被蔡流风真心的称赞了。可现在因为知道蔡流风的心意,这句话就多了一层意思。
  蔡流风看看无奇,又看看阮夫人,突然道:“太太,有一件事情,流风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现在想着也该说出来的时候了。或许唐突无礼,请太太千万见谅。”
  阮夫人有点疑惑:“大公子说的是何事?请讲。”
  无奇也在旁边呆看。
  蔡流风对上她的目光,忽然双手交握,先深深地行了个揖礼。
  阮夫人微惊:“大公子你这是……怎么说?”
  无奇也忙道:“蔡大哥你干什么呢?”
  蔡流风微微倾身,两分赧颜,却仍正色道:“因父亲从小教导,流风行事向来守礼而不逾矩,但在这件事上,却要破格逾矩了。不怕太太见笑,流风,很久之前就心仪于平平,只是当时碍于她的身份未曾挑明,加上她年纪又小,所以并不敢挑明。”
  无奇做梦都想不到,蔡流风竟然会在阮夫人跟前提此事,反应过来后,想上前捂住蔡流风的嘴,可已经晚了。
  阮夫人看看蔡流风,又看看无奇,却见她脸颊微红,却是满面焦急,搓着手,仿佛要拦住蔡流风而又没动手。
  蔡流风道:“如今我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出此事,便是想,想……想当面跟太太求一件事,求太太答应……”
  “答应什么?”
  “答应让我迎娶小奇。让她做我的妻子。”
  这一句话说完,无奇先是受惊似的后退一步,继而飞也似的跑到蔡流风跟前:“蔡大哥你在干什么?”
  蔡流风抬头,神情端庄而认真:“我自然是在跟太太求亲。”
  无奇简直给他噎死:“你、你……你不要胡闹啊!”
  蔡流风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瑞王,如今宫内波谲云诡,瑞王、秦王……以及春日都还不知如何呢,他竟在这时候提这种事。
  蔡流风笑道:“我一生行事从不敢胡闹,你若觉着此事是胡闹,那索性让我大闹一场。”
  说完后他看向阮夫人:“太太若是信得过我的人品,我恳求太太玉成此事,我、我不敢说什么花言巧语,只是让太太放心一件事,我绝不会负了小奇。”
  他说着,便一撩袍子,竟是向着阮夫人跪了下去。
  无奇真给蔡流风惊到了:“蔡大哥!”
  阮夫人手一动,想要上前扶住他,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她端详着蔡流风,眉头微蹙,倒好象是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无奇本是对这蔡流风的,回头见母亲这般表情,却又有些忐忑跟害怕。
  阮夫人退后几步,坐回了太师椅上,顷刻道:“大公子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物。我没有话说。”
  无奇的头发倒数:“娘!”
  阮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望着蔡流风,平平淡淡地道:“但是大公子既然知根知底,总是清楚的,平平她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蔡府的门第,只怕太高了。”
  蔡流风道:“小奇自然配得上蔡府的门第,何况是我心仪于小奇。若太太担心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索性先告诉您,此事,我父亲是知道的,父亲甚至是乐见其成的。只是……”
  阮夫人若有所思,尤其是听见“父亲乐见其成”,眼神一变,她问:“只是什么?”
  ——只是后来突然杀出一个瑞王来,蔡瑾玄才不得不多费思量。
  但是蔡流风却能把这个劣势化为优势。
  蔡流风道:“只是,有道是知子莫若母,太太该也知道平平是个自有主张的人。我知道,我跟她所心仪之人相比,恐怕望尘莫及。”
  阮夫人意义不明地微微一笑,知道他意指瑞王。
  无奇已经呆若木鸡,听到这里便道:“蔡大哥,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不错,我是喜欢瑞王殿下的……你也明知道,那又何必……”
  话未说完,阮夫人截断了:“住口,越发没规矩了?”
  无奇张了张嘴,无奈低头。
  谁知蔡流风要的,正是无奇的亲口承认,这便是挑明了。
  只听他顺势道:“本来我不该自不量力,但……其实个人喜欢的,并非就是最适合的。甚至有时候反而是最不适合的,说句不好听的,比如飞蛾扑火,飞蛾只觉着那火光极美,就算不惜性命也要靠近,最终求仁得仁。”
  这番话有点拗口,但在场三个人都洞若观火。
  无奇更是一惊,想到马车里跟蔡流风所说的话。
  蔡流风道:“太太不如问问平平,昨儿晚上在宫中的情形如何。她可是亲口跟我承认,说她有些后悔了。”
  无奇跳起来:“蔡大哥!”
  蔡流风道:“你骂我也好,鄙薄我也罢,但我也不想你深陷而无法自拔,甚至如飞蛾扑火一般。太太是你的母亲,她不会害你,我把所有告诉了太太,让她为你定夺,自是好的。”
  无奇匪夷所思:“你、你……那明明是我跟你私底下的话,你怎么能出卖……”
  “你闭嘴。”阮夫人给了一阵见血的点评。
  “其实大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阮夫人再看蔡流风,缓缓说道:“其实,不管是王爷,还是尚书府的公子,均是一样的,甚至若不论身份,只说才干,叫我看来大公子丝毫也不会输给瑞王殿下。”
  蔡流风的心怦怦乱跳,这些话虽都是好话,但不到一锤定音,他丝毫不敢怠慢:“太太的意思是?”
  只有无奇焦急的额头冒汗。
  阮夫人凝视着蔡流风,不疾不徐地说道:“蔡公子一片赤诚,我也知道你素来对于平平的种种用心,我……并不会反对。”
  “太太说的可是真的?”蔡流风生平第一次失态。
  他脱口而出,声音把旁边无奇的“异议”之声都压下去了。
  阮夫人道:“自然不是戏言,不过……”
  “不过如何?”他的心又一沉。
  “不过,就像是大公子刚才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里答应了没有用,大公子只管回府,倘若府内二老皆是愿意的,我们郝府当然不会这么的不识抬举。”
  蔡流风喜出望外,只觉得眼前都亮堂了几分。
  无奇却两眼一抹黑,她没想到母亲竟会这么回答蔡流风,顿时破音叫道:“娘!”
  第162章 摄政
  蔡流风为达目的, 居然“出卖”了回程路上无奇跟他说的话。
  本来无奇只是因为昨夜被赵景藩冷待,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又当蔡流风是自己极亲近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才肯说那些对别人都不敢提的话。
  没想到连一向可靠的“蔡大哥”,居然也会使“回马枪”。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何其熟练, 竟刺她一个冷不防。
  但一惊未了, 一惊又起,无奇没想到阮夫人会这样答复蔡流风。
  情急之下,嗓子都破了音。
  但阮夫人显然并无听无奇异议的意思,只默默扫了她一眼,便又和颜悦色地对蔡流风道:“既然商议妥当, 大公子只管先行回府吧, 我也还要好好地教教这个孩子。”
  蔡流风很恭敬地行了礼,又看向无奇, 这时侯眼中才略多了几分歉意。
  无奇起初还对蔡流风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跟愧对感, 但因为蔡大公子这突如其来不按常理行事,那份愧疚之感自然烟消云散,见状便狠狠地瞪了回去。
  蔡流风瞧她精神气十足, 这才微微一笑, 后退两步后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背后阮夫人却依旧默默地目视着蔡流风的背影,眼中依稀透出了几分淡淡地怅惘。
  无奇心里气难平, 本来想追上蔡流风质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不符合他身份的事,且也不是他向来的行事风格。
  谁知脚一动,就给阮夫人及时喝止:“干什么去?”
  无奇止步回头:“娘!”她刚才也看到阮夫人“依依不舍”目送蔡流风背影的眼神,此刻便撅嘴说道:“娘,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蔡大哥了?我怎么不知道!”
  阮夫人理所当然地:“蔡流风本来就名满京城, 但凡是有头有脸且有待嫁女儿的人家,难有不喜欢他的。我高看他一眼也不足为奇,难道你觉着他当不起吗?”
  无奇本以为阮夫人会解释一番,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理由。
  愣了愣后,无奇道:“我、我自然知道蔡大哥好……可是、可是您好歹问问我呀?”
  阮夫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干什么?”
  无奇将要跳脚:“娘,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
  阮夫人淡淡道:“是啊,我自然知道,不过那是先前,先前觉着若是两情相悦,自然不必拘泥。但是现在眼见你是一相情愿的,人家瑞王殿下那边儿可未必仍是一往情深。”
  这句话实在戳中了无奇的痛楚,想到昨晚上赵景藩那冷冷淡淡的神情,无奇的心头透出一点寒意:“娘……话、话不能这么说。”事到如今她还是想挣扎一番。
  阮夫人先是听了蔡流风所说,如今又看无奇的神态,就知道昨晚上她跟瑞王相处的情形定然不似从前。不然的话,以无奇的性子,是不至于向着蔡流风吐苦水,说什么“后悔”之类的。
  本来觉着既然无奇无法放下,而瑞王也实在是……肯为了她不计所有,甚至到舍弃性命的地步,自己倒是不该不近情理,去扮那棒打鸳鸯的古板老母亲。
  可是私心里,阮夫人是不太赞同这门亲的。毕竟对方身份实在特殊。
  偏偏太子出事,京城内波谲云诡,将来皇位之争还不知鹿死谁手。
  情形越发复杂了。
  阮夫人觉着,兴许该借着这个时机知难而退,免得让无奇以及郝家陷入更加不可知的漩涡中去。
  见无奇难堪支吾,阮夫人道:“还记得当初你跟娘说的话么?你说,假如有朝一日瑞王负心,你没有什么‘白头吟’,只有‘诀别书’。难道你忘了,或者如今要失言?”
  无奇低下头,下意识替瑞王辩白:“我当然没有忘记。可是、可是王爷现在因太子的事乱了心神,所以才一反常态……”
  阮夫人皱眉道:“好了,我不想再听你为瑞王说话,平平,你必须要懂的一点,因为瑞王的身份,有时候甚至轮不到你选择‘白头吟’或者‘诀别书’,只有他喜欢你,他才能和你白头,若是他不喜欢,随时便是诀别书,这也是当初娘不想你跟他有瓜葛的原因之一。你不如想想,倘若他因为太子的事而心神大乱,甚至淡了昔日对你的情分,你又能如何?你什么都不能做,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如此而已,这不过是由他一手操控的,哪里轮到你决断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