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_分卷阅读_14
  王容被他逗乐了,嗔怪道:“几天不见你人,一来就想用糖罐子给我下迷魂汤,我都是当嬷嬷的年纪了,别想蒙我。”
  李湛英帮她擦脸,是那种伺候主子的细致,“你在我心里,还是小姑娘呢,总担心着一刻瞧不见,你就跑丢了。”
  王容忍不住笑了,推他,“你见过快三十岁的小姑娘?我要是在老家,孩子都要……”话没说完,自己止住了。
  “李嬷嬷她家里人来接了,你也知道,司礼监的人想放归得要凤仪宫那边同意,她没门路,我瞧她一大把年纪了四处求人的,不容易,要是能帮,咱帮一把?”
  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归,但有了品级的,被主子幸过的,御前得力的,自己不想走的,总有许多过了放归年纪仍然留在宫里的,过了放归的时机再想出宫,就得找门路,李湛英以前是专管这个的,后来升做太监总管,管这个的就成了苏敬。
  苏敬是李湛英的干儿子,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事谈不上人情,一句话就够了,所以王容说的也随意,李湛英笑了笑,点头。
  王容把药罐端上了炉子,也终于松了口气,李湛英给她倒了茶,顿了顿,道:“开春要放归一批宫女,你前年不肯,今年就别拒了吧。”
  王容瞪着眼睛看着李湛英,“李湛英,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李湛英叹气,“你明知道我的心。”
  “我就是知道你的心,才不走的,”王容哼一声,把抹布扔到李湛英脸上,“让我走,你脸还要不要了?当初是谁非要跟我好?我跟你好了,想跟你好一辈子了,你反倒让我走?”
  李湛英把抹布拿下,轻咳一声,正要说什么,看到王容眼里倔强的不肯流下的泪光,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耽误了你,我有一些积蓄,你拿着回去,可以顺着心意找个男人过日子,比在宫里看人脸色强。”
  王容道,“这话以后不准提,我现在在这里闲着,哪里看人脸色了?拿着你的钱找男人过日子,你不恶心我还恶心。”
  李湛英就不再提了,他见多了那些掏人心掏人肺不把人榨干不罢休的,却遇上了最傻的,可他宁愿她也能掏他的心,掏他的肺,让他不必再为她牵挂。
  宝儿喝过药,一觉睡到了傍晚才醒,只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劲,长青探了探,发现烧已经退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
  “不想吃,你别走……”宝儿摇摇头,她不想吃东西,只想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想让他离开。
  长青被攥着袖子,无奈只得轻声哄道:“我不走,去熬了粥就回来,乖一点。”
  宝儿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红晕,乖乖的松了手,朦胧的看着长青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忽然一声“喵呜”,把她惊醒过来。
  铃铛儿轻轻巧巧跃上床榻,窝在宝儿身边的枕头上,猫爪子抬起,按在宝儿鼻尖上,宝儿蹭了蹭大白猫冰冰凉凉的爪垫,从被褥里伸出手,把铃铛儿抱在脸上,贴着暖暖的猫肚皮。
  铃铛儿眯了眯眼睛,由得她抱,猫爪落在宝儿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似是安慰。
  “南园要被封了,两个小主子一并幽禁,这猫你喜欢就养着吧,记得看着它,别让它乱跑。”长青把灯点上,这才去了东厨。
  宝儿有些惊喜的摸了摸铃铛儿毛茸茸的猫脑袋,铃铛儿往后窝了一点,用脸去蹭宝儿的脸颊,猫瞳满足的眯起来,似乎很喜欢宝儿在被窝里睡了一天热乎乎的小脸。
  和铃铛儿玩了一会儿,宝儿忽然想起来,宫人是不允许用超出规格的首饰的,她来的时候带的首饰都被退了让家人带回去,只有一根发的簪子,还被新主子用去杀了人,明日晨起就没有簪子可以戴了。
  这时外间传来小松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过了一会儿,就见长青端了粥进来,铃铛儿立刻跳下床,围着长青打转。
  “昨天我见你簪子丢了,这是寻了会手艺的宫人打的,和原先的差不多制式,可能有点长。”长青把簪子给宝儿,放下粥碗让她自己喝。
  新打的银簪透着一股清透的光亮,拿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一看就不是宫里发的那种空心簪子,宝儿红了脸颊,小声道:“等我发了俸就还给你……”
  长青笑了笑,没说什么,宝儿端起粥碗,白粥里打进了两个鸡蛋,嫩黄的颜色配上一点青葱,淋了一勺黄灿灿的香油,一口下去,再没胃口也暖进了五脏六腑。
  屋里暖意融融,屋外寒风呼啸,姬威下了马,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进了店才算好些。
  “大小姐的诞辰要开春呢,少将军你也太心急了。”章宁还是第一次进首饰店,见里头来往的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下人,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姬威也不在乎周围人朝他看来的目光,对伙计说道,“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看的簪子拿出来。”
  姬威年方十八,尚算少年,然而一身战场上杀出来的气势却吓人得很,要不是看他衣饰华贵,伙计都要以为是来打劫的了,不过听这口气就是贵客,连忙照办。
  一根一根的簪子被取出来,放在桌上,珠光宝气闪耀一片,姬威对女子的首饰了解不多,然而眼光却挑得很,不是哪颗珍珠不够圆,就是哪块宝石切的不够亮,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转身就走。
  一连看了好几家店,姬威都不满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章宁道:“我记得送回来的战利品还没交接,你去一趟,把那根呼延王妃的凤血玉簪拿来。”
  第15章
  平西之战一打七年,个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朝廷军饷一年不如一年,几乎稍微老成些的将军都有以战养战的习惯,上交给朝廷的战利品全是挑剩下的,章宁也没有想太多,抱拳领命。
  呼延王妃是所罗的公主,她戴的凤血玉簪乃是前朝公主和亲所罗时带过去的嫁妆之一,当年为了显示两国友好邦交,玉簪采用的是所罗工艺,精美的花纹遍布白如凝脂的簪身,簪头一点凤血红,流光溢彩。
  章宁接过莲花金箔的簪盒时,只觉得军需官看他的眼神都是绿的,似乎只要发现他有一点想要中饱私囊的意思,就能扑上来咬走他一块肉一样,他连忙解释:“这是少将军要的,大人,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名字倒过来写!”
  军需官的目光仍旧流连在簪盒上,不耐烦的摆摆手,要不是少将军要的,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这样的重宝交上去就是一份大功,没准儿还能戴到皇后娘娘头上去呢。
  章宁吃了一鼻子灰才把东西拿回来,姬威只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随意的放在了一边,章宁忍不住劝道:“少将军,军需官说这不但是呼延王妃的簪子,还是前朝的东西,公主的制式,让大小姐戴,合适吗?”
  “我姐什么东西戴不得?”姬威回答,他手里的弯刀显露出一点锋芒,满是老茧的手指在刀锋上匀开一抹特制的油脂。
  章宁劝了一句就没再往下劝了,三军上下没人不知道自家少将军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情,无论错对都要走到底,正常人带着大军在沙漠里迷了十天的路,谁都知道要往回走,但少将军认准了那条方向,第十一天,杀进了呼延王庭。
  姬威手里的弯刀锋芒十足,擦拭过后更是隐隐透出一抹饱蘸鲜血的幽红,三道血槽连成一线,刀身遍布利芒,章宁知道,这刀无论捅进人身体的哪一个部位都是必死无疑,因为血是止不住的。
  每次就是擦刀也要擦出几道小伤口,姬威把弯刀扔到一边,利落的扯下随身的棉纱,把受伤的手指包起来。
  “少将军,飞鸽传书。”章金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抓着来不及放飞的鸽子。
  姬威拧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飞鸽传书,以往的军情,半路被拦截下来的还少吗?”
  章金抓着鸽子,连忙说道:“梨花院位置特殊,鸽子直接飞进来不会经过其他地方,而且这次是紧急……”
  姬威也看到了那只鸽子爪子上印着火漆的竹筒,摆摆手接过竹筒,开了火漆,从里面抽出一条薄如蝉翼的丝帛来,丝帛上并没有字,姬威拿了蜡烛靠近烤了一会儿,十数行细如蚊蝇的蓝字浮现其上。
  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变换几分,姬威看罢丝帛,顺手就在蜡烛上烧了,脸色却慢慢的沉了下来。
  “少将军……”章宁话音未落,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打开四面门窗,遣走附近的宫人。
  姬威冷笑道:“朝廷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以前克克扣扣也就罢了,这才刚打了胜仗,军饷就少了一半,抚恤金更是只字不提,现在还准备撤了节度使,说不撤军,比撤军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