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_分卷阅读_41
  云琅淡淡道:“烧了。”
  老主簿微怔,迟疑了下:“先王——先王信物呢?”
  云琅:“埋了。”
  老主簿:“……”
  “当初——当初您在京郊城隍庙,以所知内情与先王灵位一并逼那位立誓,要保我们王爷。”
  老主簿道:“誓言口说无用,您……”
  “焚成灰烬,混血成酒。”
  云琅:“喝了。”
  老主簿哑口无言。
  云琅还在盘算虔国公的事,敲窗叫了亲兵进来,随口吩咐了几句话。
  老主簿怔立半晌,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皱紧眉插话:“这诸般凭证,都尽数毁了干净。您当初就没想过,倘若有今日,如何解释——”
  云琅摊手。
  老主簿喉间紧了紧,哑声:“您,您没想过解释?”
  老主簿愈想愈后怕:
  “若是我们王爷不信……”
  “不信就不信。”云琅笑笑,“我又不是几岁小儿,受了些委屈,就哭着要人抱。”
  老主簿说不出话,替他奉了一盏热参茶,轻轻搁在云琅手边。
  “他受的伤。”云琅到底惦记主簿说的那一刀,“确实好了,也没留什么遗症?”
  “确实没有。”老主簿忙摇头,“这个不瞒您,确实只破了皮肉。”
  将心比心,云琅为什么不肯说出这处伤的来由,老主簿其实也大致猜得到:“若是严重到了您这个地步,纵然您亲自问,我们也不会说的。”
  “怎么就我这个地步……”
  云琅失笑,撑着胳膊坐起来:“我想见见你们王爷。”
  老主簿怔了下:“现在?”
  “就说我反省过,知错了。”云琅点点头,“叫他今晚别睡偏殿,回书房来吧。”
  老主簿:“……”
  云琅:“……”
  云琅自己也觉得不很对:“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大抵。”老主簿艰难道,“自小如此,您和王爷……都习惯了。”
  每次吵架,都被云小侯爷暴跳如雷轰出书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从书房夺门而出这条路,他们王爷走得异常熟练。
  “不合适。”云琅最近时常自省,决心知错就改,“现在叫他回来。”
  老主簿有些迟疑:“现在王爷只怕还没消气……”
  “不妨事。”云琅道,“就说我没睡好,胸口不舒服得很,怕是旧伤发作了。”
  老主簿进退两难,犹豫地看着云琅。
  “放心,一到门口就告诉他实话,承认其实是我叫你们说的。”
  云琅拍胸口:“后头的事我担着。”
  老主簿横了横心,应了句是,舍生忘死地带人跑着去叫王爷了。
  屋内无人,一时安静。
  云琅撑着床沿,慢慢弯了腰,伏在膝上静静歇了一阵。
  隔着一堵墙,分立在王府两侧的那三个日夜,忽然不讲道理地从记忆深处翻扯上来。
  最后一日,雪其实已停了,天高气爽,风清云净。
  三日的大雪,彻底埋净了京城最后一丝血色,将一切都深埋在明净的新雪之下。
  他靠在墙外,听着墙内的动静。
  年关将至,不远处的街巷有人在喜气洋洋地放着新鞭,爆竹的气息混着街角的新酒香。
  在雪后的新年里,像是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一件事,从不曾失去过任何一样东西。
  云琅拄着榻沿,低低咳了两声。
  丝缕痛楚顺着血脉搅动,恍惚带出风雪的刺骨寒意。
  云琅阖了眼调息,将翻腾起来的不适压下去,抬头想活动活动、通一通气血,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萧朔立在门外,气息不定,视线牢牢落在他身上。
  云琅等了一会儿,往门外看了看:“老主簿呢?”
  “年纪大了,腿脚太慢。”
  萧朔沉声:“又不舒服?”
  “没有。”云琅轻咳,“吓唬你的。”
  萧朔:“……”
  “是找你有事,怕你不过来。”
  云琅不给他发火的机会,招了招手:“关门,过来坐,跟你商量一下。”
  萧朔神色不明,盯了他片刻,反手合了书房门,走过去。
  “再过些时日,就该到除夕了。”
  云琅打点精神,坐起来:“守岁宫宴,外放的王侯也要回京,我记得虔国公在涿州,按例也要回来……”
  云琅低头,看着被萧朔拉过去的胳膊,咳了一声:“我没事,你不用动不动就给我把脉。”
  “我放不下心,无心听这些。”
  萧朔淡淡道:“不必管我,说你的就是。”
  云琅张了下嘴,看着萧朔,四肢百骸忽然绞着一疼。
  老主簿说,那一日,萧朔听闻虔国公提刀去侯府寻仇,当即便追了过去。
  那时……他其实已不在镇远侯府。
  同镇远侯对峙那一日一夜,为保清醒,云琅屡次以内力强震心脉。事了之后倒头昏死过去,再醒来,就已躺在了宫中。
  先皇后将他接进宫里,逼着他卧床养伤,搜出了他身上的禁军虎符。严令不准云麾将军踏出宫门一步,不准传进半点外头的消息。
  太医院绕着他,砸下去的药方子叠了厚厚的一摞。
  云琅养了半月,才从榻上下来,受了一领御赐的披风,陪驾去见一个闯宫的世子。
  ……
  萧朔去拦虔国公,应当也是那之后的事。
  云琅已奉皇命去劝了萧朔,就在端王的灵前,劝他就此作罢,劝他受封袭爵。
  到这一步,两人之间,已不剩半点当日情分可讲,再无半句多余的话可说。
  云琅闭了闭眼睛,低低呼了口气。
  他想不通,究竟为什么,直到了那个时候……萧朔竟还是信他的。
  不由分说,不讲道理。
  没有半点寻得到的凭证,没有任何能转圜的端倪。连云琅自己接了旨,去做那些事的时候,都偶尔会恍惚,自己是不是已变成了和那些幕后阴谋者一般无二的人。
  陈年往事,旧伤沉疴,一并翻搅起来。
  云琅阖着眼,心底生疼。
  “怎么回事?”萧朔蹙紧眉,“你先调息,理顺气血——”
  云琅低声:“萧朔。”
  萧朔看着他,皱眉不语。
  “你肩膀。”云琅终归不放心,再度确认,“确实没事?”
  萧朔不知老主簿同他说了什么:“什么肩膀?你如今心脉不稳,先闭嘴——”
  “没事就好。”云琅不多废话,拿过他的胳膊,护在自己背后,“待一会儿。”
  萧朔眸光狠狠一凝,落在他身上。
  云琅闭上眼睛,抵在在萧朔肩头,不着痕迹蹭去了温热水汽。
  “又是哪儿学来的?”萧朔神色骤冷,“真愿意叫我写话本是不是?我不知你这些年学了什么,堂堂云麾将军——”
  “闭嘴。”堂堂云麾将军靠在他颈间,“别动。”
  萧朔:“……”
  云琅低低呼了口气,肩背一点点松懈下来。
  “小王爷,我委屈。”
  云琅靠着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半声不吭的琰王,阖着眼,声音格外轻:“抱我一会儿吧。”
  第二十四章
  云琅靠得安静, 一动都不曾动。
  他伤后体虚,气力不济,又兼心神波动未宁, 撑不多久便支持不住, 大半力道都压在了萧朔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