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烈苟(陈年烈狗)_分卷阅读_7
  醒来没在家听不到爸爸妈妈的声音,这是多么绝望的事呢。
  陶淮南要比他们坚强很多,他第二天早上只是浅浅地抹了抹眼泪,之后竟然就没再哭过了。毕竟跟别的小朋友比起来他本来也要经常跟哥哥分开几天,哥哥最长一次出门半个多月呢,他就去田毅哥家跟田婶儿和十爷爷待一块。
  所以比起别人,他也当然想哥哥,可也没那么天塌地陷地绝望。
  何况还有迟苦呢。
  昨天抓了迟苦一天,晚上睡觉也抓着睡的,不知道睡着了什么时候才各自把手拿回去的。
  陶淮南醒得早,醒了想起现在是在学校,低着头无声地哭了会儿,然后从自己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去摸迟苦的床。摸到了再安安静静爬上去,在床边坐着。
  迟苦醒了,他一向睡不实。睁眼看见陶淮南背对着他抹眼泪,迟苦往里挪了挪。
  陶淮南听见他动了,侧了侧头听声,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俩的关系现在有点微妙,对小孩子来说这种微妙不知道应该怎么缓解。他们本来关系并不好,话都不说一句。可是昨天他们一直在一块儿了,也牵着手了呢,陶淮南现在已经不讨厌他了。
  可也不想开口主动说话,这种情绪放在大人身上叫尴尬,放在小孩子身上就是别别扭扭。明明不是好朋友还总抓着人家不放,总得贴着,可不好意思呢。
  奶奶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四套衣服。见他俩醒了也没闹,笑着低声夸:“哟,这么乖啊。”
  陶淮南听见声,抿了抿唇,屁股往后蹭着挪,挨到迟苦了才算完。
  奶奶伸手摸摸他的头,带着笑意轻声说:“胆小得跟小猫儿似的。”
  学校要教的东西很多,怎么独立洗漱怎么独立穿衣服,都得慢慢教。小萝卜头们被各屋的奶奶一串四个这样牵出来,手抓着前一个的衣服,开着小火车去水房。
  迟苦不用教,小瞎子们还没组织好,迟苦洗脸刷牙都已经完成了。陶淮南暂时松开了他,按照奶奶的话去摸索。
  放开也只是暂时的,从水房一出来,一串四个再开小火车回房间,陶淮南抓着迟苦的衣服,抓得紧紧的。
  他们就这样在学校住了下来。
  盲校和普通学校说没区别那肯定不是,区别还是有的,但也没那么大。他们最先上的得是盲文课,这是他们接触文化的第一步。在这基础上也有跟正常小学差不多的其他课程,语数外音体美劳都有。
  陶淮南除了胆子小以外适应得还算不错,班里其他小朋友哭得也越来越少了。老师们最初两天都是轻柔着哄,从第三天开始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开始给小朋友们定规矩,渐渐变得严厉了起来。
  陶淮南和迟苦并着的桌椅也被分开了,不过他们就一前一后坐着,陶淮南一回头就能摸到迟苦的桌子。
  从周一到周五,这五天对小朋友们来说实在太长了。
  周四的晚上,陶淮南躺在床上,手里攥着捆成一条的枕巾,默默想着哥哥。
  枕巾是奶奶给绑的,看他俩每晚要伸着胳膊隔栏杆牵手太费劲了,就给找了条枕巾,从栏杆中间穿过去,让他俩各自牵着一头。
  陶淮南每晚睡前都把一头握在手里,听不到声音了就动一动,迟苦如果没睡的话也会动一动。
  明天就能回家了,哥哥下午来接。
  陶淮南又有点想哭了,他牵着枕巾轻轻抽了两下。
  迟苦动了动,陶淮南小声叫他:“迟苦。”
  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迟苦在那边说:“你可别哭。”
  他说话听起来总凶巴巴的,陶淮南撇了撇嘴:“我想哥了。”
  迟苦不搭理他,陶淮南都习惯了,不理拉倒。陶淮南放开枕巾,翻了个身。
  迟苦在那边闭上了眼,困得不行了。枕巾压着一角在脑袋底下,陶淮南一动他能感觉到。
  陶淮南翻身闭了会儿眼睛,片刻之后还是转了回来,又把枕巾牵了起来虚虚地攥着。
  周五一放学陶晓东就来接了,一年级的小朋友们牵着小火车出来,陶淮南明知道自己看不见,还是脸朝着大门的方向,心里急得不行了。
  一个个送出来,到了陶淮南出来的时候,陶晓东直接掐着他腰单手夹着抡了一圈。陶淮南又想哭又想笑,手搭在哥哥胳膊上,指腹稀罕地挠来挠去。
  陶晓东把他放在脖子上,陶淮南骑着脖子,两手捧着哥哥脑袋,揪着哥哥耳朵。陶晓东一只手抓着他的脚,另外一只手搭在迟苦肩膀上。
  陶淮南撒了欢儿一样地叫哥哥。
  陶晓东侧过头在他小胳膊上轻咬了下,又捏捏迟苦脖子,问他小烦人精气人没有。
  “我可没有。”陶淮南小声在上头说。
  迟苦在底下摇摇头。
  小孩子是最奇奇怪怪的生物,他们敏感细腻,心思虽说好猜,可有时候大人也真摸不透。
  这俩小的自打从学校回来就又谁也不理谁,迟苦总是离人远远的,陶淮南跟他说话他在远处待着不吭声,陶淮南之后也不说了。
  这俩一回了家就像还没上学那会儿一样,中间这五天在学校手牵着手的时间好像都不存在。陶淮南只跟十爷爷一块玩,偶尔听见迟苦的声音就侧侧头,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又转回去。
  陶晓东哭笑不得,大人倒也不用刻意去掺和小孩儿的事,他们有他们的解决方式。陶晓东周末特意空出时间陪弟弟,田毅叫他们过去吃饭,陶晓东拉着他俩去了。
  田毅哥是哥哥的好朋友,还在读书。
  陶淮南挺喜欢田毅哥的声音,他说话总是笑呵呵的,爱笑的人招小孩儿喜欢。
  他抱着陶淮南飞了两圈,然后说他沉了。
  “这都瘦多了。”陶晓东看着陶淮南说,“上个学折腾瘦了不少。”
  “没事儿,过段时间就好了,刚上学都上火。”田毅捏着陶淮南胳膊上的肉玩。
  一天一大杯牛奶现在都减量了,老师不让喝那么多。学校的牛奶有点稀,味儿淡,不好喝。
  陶淮南早饭吃不下太多,也不爱吃鸡蛋。他喝牛奶习惯了,现在牛奶不喝那么多了,到了上午总觉得饿。
  跟哥哥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田婶儿赶紧给弄了两杯牛奶过来,笑着说:“快点给我们小南续上。”
  陶晓东往后仰着喊了声迟苦,让他过来喝牛奶。
  迟苦过来仰头一口闷了,自己去厨房把杯子冲冲。田婶儿在厨房,说不用他洗杯子,要给他水果吃,他摇摇头又转身去外面站着。
  “这小孩儿咋回事?”田毅压低了声音问陶晓东,“一直这样?”
  陶晓东“嗯”了声说:“不爱说话。”
  “这也太不爱了。”田毅看着都觉得不太正常。
  陶晓东没再说别的,迟苦一直那样,他们都习惯了。田毅毕竟没见过那小孩儿几次,看见的几次又都是这样的,他心里稍微有点打鼓。
  “他可别是随根儿。”田毅想想迟苦他那个家就觉得脑仁疼,当初陶晓东把他领回来田毅头一回见就跟陶晓东说不太行,这小孩儿眼神不亲近人。
  “不至于。”陶晓东说。
  田毅跟陶晓东多少年的兄弟了,什么事儿都是从他这考虑,低声跟他说:“你别回头养出个狼崽子。”
  陶晓东说不能。
  当着陶淮南面,田毅也没法说太多,大人的心思就别让小孩儿听了,小孩子就该干干净净的天真。
  陶晓东朝外面的迟苦看了一眼,说:“就是防备心重,也没怎么跟人正常相处过,慢慢来吧。”
  田毅也朝外面看了看,没再继续说。
  陶淮南听着他们说了半天迟苦,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呢,一双大眼睛也不动,听得还挺认真。
  陶晓东故意说:“他俩不亲,也不在一块玩儿。”
  田毅说:“看出来了。”
  陶晓东使个眼神,田毅秒懂,两个明眼大人有意逗小瞎孩子,田毅说:“到时候看看吧,小南要不喜欢咱们就再给他送走。”
  陶淮南眼见着后面挺直了下,眨了眨眼睛。
  “咋了呀……”陶淮南抠抠沙发布上的花边,“迟苦没咋呀……”
  俩没个样儿的大人对视着乐,田毅又说:“他也不说话,你俩也不好,换一个得了。”
  陶淮南抿抿嘴唇,不太乐意:“没不好呢。”
  听了半天听到最后说要给送走,陶淮南从田毅腿上翻下来,嘴巴张张闭闭不知道想要说什么,站那儿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我俩可好呢。”
  第9章
  陶淮南说完一句就要走,转身差点磕在茶几上,让田毅一把又拦腰搂回来抱着。捏捏胳膊捏捏肚子,当个大娃娃稀罕。
  不管是哥哥的朋友还是身边的长辈们,没谁不喜欢陶淮南。他太乖了,到了谁家也不吵不闹,给个小东西放手里就能消消停停地摆弄,从来不给大人添麻烦。
  又白又软还奶烘烘的,就是大人心里最待见的那种漂亮小孩儿。
  命运也真挺不公平的,这么好的孩子,长着那么双又黑又亮的大圆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可偏生是个瞎子。
  里面他们说什么了外面站着的迟苦没听到,也不知道哭精陶淮南还跟俩哥哥说他俩可好了。这俩小孩儿整个周末一句话都没说过,互相不搭理。
  本来应该周日晚上就送回去,但是陶淮南蔫唧唧地不愿意,陶晓东一个不忍心就打了电话说明早再送。
  班主任对他们俩不算太操心,这俩都不怎么闹人,所以挺痛快地就同意了。
  晚上睡时陶淮南紧紧搂着哥哥的一只胳膊,脸贴在胳膊上,难缠地不愿意放开。金毛就窝在陶淮南床边,时而把脑袋搭上来嗅嗅。陶晓东被搂着胳膊,闲来无事手在他弟身上轻轻拍。
  养个孩子确实牵扯精力,可很多时候看着那么个小不点在他身边哼哼唧唧着慢慢长大,心里就又软又踏实,好像他在外头怎么拼怎么挣都有了意义。
  迟苦从他的房间出来又去了趟厕所,这么一会儿时间去了三趟了。陶晓东听见他又出来了,往外面看了一眼。
  迟苦从洗手间出来,正好撞上陶晓东走到房间门口。
  “怎么了 ?”陶晓东问。
  迟苦先是没说话,陶晓东又问他:“肚子疼?”
  “没有。”迟苦这才开了口,停顿了半天才不太自在地又补了一句,“枕头脏了。”
  “脏脏呗。”陶晓东失笑,“脏了你折腾什么?”
  陶晓东边说边去他的房间,随手开了灯,迟苦跟在他身后又不说话了。陶晓东看见有个枕头摘了枕套只剩下芯儿,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你别告诉我你是自己洗了。”
  迟苦不吭声,陶晓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过会儿问他:“怎么脏的?”
  迟苦头看向一边,不跟陶晓东对视,答说:“鼻子出血了。”
  “那你不说?”陶晓东手放他头上让他仰了点,鼻子下面已经没血了,“怎么弄的?”
  “不知道。”
  迟苦鼻子是被他爸打坏了,伤过鼻梁。陶晓东又多问几句,小孩子鼻子出血不算什么大事儿,他自己小时候经常流鼻血,毛细血管比较脆弱。迟苦这种就只能是慢慢养,平时少磕碰刺激,年纪还小,慢慢就好了。刚来的时候经常挂着鼻涕,现在也没了。
  “你一小孩儿用你洗什么。”陶晓东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虽然早习惯了迟苦跟谁都不亲近,但看他这样也还是觉得这小孩儿太绷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