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_分卷阅读_48
  乔玉的脚步一顿,停下来颇为冷淡地朝那小太监点了点头。这是景砚一点点教给他的,乔玉娇纵胆小,不擅控制情绪,可在宫中行走这样是不行的,连个八.九岁大的小太监都能把他看透了。
  景砚不愿乔玉改变,对他道:“既然小玉不会伪装自己,就不必伪装。”
  不露情绪的最好法子就是微笑与冷漠。恰好称心的位置越做越高,乔玉也有了依仗,见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从没个笑脸,御膳房的小太监都怕乔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告到了称心那里,谁也救不了他们。
  可乔玉压根连他们是谁都没记住。
  前面的小太监领着路,往刘公公那里去了。刘公公便是长乐,他从当初刘掌事的几个徒弟里头脱颖而出,认了刘掌事做了干爹,也得了个好姓。后来刘掌事做了御膳房的总管,长乐安平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只等年纪再大一些,至少能说得过去,长乐就要被提拔到掌事的位置了。
  两人走到了院中,四处屋檐下都挂着红灯笼,乔玉走近了些,瞧见长乐正在同一个女官说话。
  他没让身后的小太监通报,停在了树丛后头,朝那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现在一处明灯  下,正好能叫乔玉瞧清那人的面容。她是紫云,冯贵妃宫中的大宫女,比从前年老了许多,厚重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
  乔玉一惊,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他小时候是个小怂包,长大了是个大怂包,冷淡和理智全是装出来的,一遇上害怕的事就现了原型,怕叫沉云宫的人认出自己来。
  紫云在冯南南身边多年,何等警惕,听到响动后立刻大喝,“谁在偷听!”
  乔玉闻言一怔,本能地扭过头,脚步顿在半空中,迟迟踩不下去。
  该逃跑还是面对,乔玉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最终一狠心,还是打算出去了。
  紫云一直盯着那边,目光飞快地掠过,乔玉的脸掩藏在了郁郁葱葱的枝叶见,只露出一双眉眼。
  她心头一滞,总觉得有些熟悉。
  乔玉手指都有些发抖,勉力支撑着走出来,朝长乐拱了拱手,似乎是很沉稳道:“刘公公,我是太清宫良玉,来领陛下寿辰的福礼。”
  长乐也状若不知,连招呼着跟在身后的小太监道:“还不快去将留给良玉公公的东西拿出来,长了脑子都不晓得记事情吗!”
  小太监冤枉极了,平白挨了顿骂,他一边跑一边很是佩服,心道,这位良玉公公不愧是太清宫历练出来的,连偷听墙角被捉都能如此。
  紫云有些疑惑,终究未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有些话两个人说可以,要是被第三个人听到了,可就全不能作数了。
  她一路上总惦念着那个太监的眉眼,深深地印入了脑海,连回去伺候冯南南时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刮疼了冯南南的脸颊,被甩了一个耳光,迅速跪下认罪。
  冯南南连忙对着铜镜照着脸,她已不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年纪大了,本就不再动人,若再添上道伤疤,元德帝更不会来找她了。
  紫云捂着脸,偷偷用余光瞧着冯南南。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是铜镜中冯南南的一双眉眼。
  仅此而已。
  她知道了,怪不得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那个太监的眉眼几乎同冯南南一模一样,只那双还要更年轻更精致些。
  冯家一贯多美人,无论是男子女子,模子里都有些相像,多长眉圆眼,这是很难好看的长相。旁人身上长着总显得不太匀称。
  紫云摇了摇头,只顾着应付眼前的这桩事,将这个存在心中,不再多想了。
  而另一边,乔玉领了新鲜的果子和寿桃福菜,正着急地往太清宫赶,却有一个人比他先去了。
  景砚如同往常一样,站在院中等着乔玉回来,长身如玉。
  忽然槐树一阵抖动,一个人影一跃而下,动作很轻,只若一阵微风拂过树梢,落了三两片树叶。他抬起头,朝景砚那边望过去,那是一张宛若恶鬼般的脸。
  景砚偏头,状若未闻,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多年未见,不知小舅是否身体安康?”
  第45章 甜的
  从陈家覆灭至今, 他们已经有六年未曾见面了。
  陈桑并不再往前走,定在原处,很和气地笑了笑。那张脸是被蛊毒毁了的,笑起来有一种扭曲的可怖,他却仿佛没察觉似的, 笑容愈深, “小景长大了,舅舅都认不出来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你是个男孩子, 却同阿姊长得很像。倒是,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从前还是陈桑还是陈家小将军的时候,是很疼爱阿姊唯一的孩子景砚的。即使因为身份相隔, 平常不能见面,他都是将景砚惦念在心中,时刻不忘。可如今已与往常大不相同了, 他们彼此之间变化太多,陈桑,或是说夏雪青明白,景砚也明白。
  景砚同他一般高,偏过头, 露出小半个侧脸, 浮着笑,连眼底似乎都是亲近, “怎么会可惜?小舅回来后,祭拜过母后吗?她一直很惦念着小舅,临走前也忘不掉。”
  陈桑道:“怎么敢去?我在京中的身份敏感,四处都是他的眼线。”
  说完这句话,他抬眼望了一圈周围,总算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发现了一个身影,正在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景砚不再提陈皇后了,他随意地问了些南疆的事宜,大约在三年前,南疆那边的事,陈桑都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报上来的,至于重要的都很模糊。现下景砚对南疆的了解全靠自己的眼线。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
  陈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些,又反问他,试探道:“那小景在这太清宫待了六年,难不成还待出来了感情不成,不想再出来了吗?”
  景砚敛了敛笑,很疑惑似的,“怎会?时候未到罢了。下次再见,必然是在朝堂之上。”
  什么时候?陈桑连个马脚都捉不住。他一度觉得景砚很可怕,十四岁就能舍了南疆十万人的性命,十五岁就能舍了自己的命待在宫中,如今又过了六年,这宫中内外,他有多少眼线,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手,除了景砚自己,大约谁都不清楚。
  景砚姓景,似乎是天生的狠心,满天神佛都不可救。
  陈桑的脸色一沉,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道:“那小舅就拭目以待。此地不便久留,我就先告辞了。”
  他入宫有几件事,其中最要紧的一件就是打探景砚这边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景砚半阖着眼,一身玄衣,声音遥遥地传来,“小舅,保重。”
  陈桑的脚步未停,从暗道离开了。他走了片刻后,萧十四也从树上跃下来,静等着景砚的吩咐。
  景砚思忖了片刻,道:“派人盯着称心。南疆那边的人,暂且沉下去,最近别有异动。”
  萧十四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要说什么,可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