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泠_分卷阅读_125
  季泠的手指迟疑了,这种迟疑是希望有人能拿刀剁掉她手指的迟疑,她不想去找那个答案,可手指却已经自发地找到了那个点。
  光滑、无痕。
  季泠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就汗湿了。
  季泠侧头看了看楚寔,见他睡得正香,心下松了口气,幸亏刚才他没醒,不然他如果再追问她做了什么噩梦,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了?
  季泠侧过身背对着楚寔,双手合十枕在头下,很想不通自己的梦。为什么梦里她要为了韩大夫自杀呢?
  难道真如楚寔所说,她下意识里就喜欢禁忌的刺激?所以总是梦到自己和不同男人都有关系?
  季泠咬着嘴唇,很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然后她又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给搞糊涂了。
  而季泠不知道的是,在她侧过身去之后,楚寔睁开了眼睛,就那么看着她的背。看着她蜷缩成一团也不肯往后退进他的怀里。
  楚寔闭上眼睛,好似梦中翻身一样,同样侧过身去,长臂一伸将季泠搂入怀中。怀里的人僵硬得好像背上钉了木板似的,尽每一分可能地不碰触到他的任何部位。
  再然后季泠侧头看了看楚寔,感觉他呼吸平稳,然后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没有回应。
  季泠吐了口气,轻轻抬起楚寔的手臂,然后挪到了墙角,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床板上,想把整张床的空间都留给楚寔。
  在感觉楚寔转过身去,睡到了床边上时,季泠才放松了身体,往后挪了挪,寻了个稍微舒服的位置这才睡了过去。
  起床时,楚寔已经去前头上朝了,每逢五、十,都是大朝,天没亮就得起身。当皇帝也是挺辛苦的,季泠悠闲地用着早膳的时候如是想。
  “娘娘,承恩伯夫人递了牌子想求见你。”长歌道。
  “承恩伯夫人?”季泠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长歌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然后才解释道:“就是娘娘的姨母。”
  “我姨?”季泠吃了一惊,余芳?“我姨怎么成了承恩伯夫人?”
  “娘娘不记得了?历来皇后的亲族都是要晋封的,娘娘最亲的就是承恩伯夫人了。”长歌解释道。
  “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啊?”季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那娘娘的意思是见还是……”长歌又问。
  “当然是见啊。”季泠是求之不得多见见她姨呢。
  余芳的模样比季泠印象里富态了许多,瓜子脸成了圆盘脸,头上插金戴银,衣裳布料也是上等的云锦,一身富贵气象,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天生富贵命呢。
  有些陌生。
  余芳恭敬地给季泠行了礼,礼仪上竟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就好似大家夫人一般。
  “姨。”季泠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余芳的眼圈被这一声姨给叫红了,她哽咽道:“听说娘娘摔了头,我是担心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前头也不敢抵牌子进来打扰,如今实在是忍不得了。”
  季泠顺着余芳的话摸了摸自己的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余芳上前拉住季泠的手,“娘娘,好像瘦了。”
  虽然瞧着有些陌生,可听余芳如此说话时,季泠却又仿佛找到了以前相处的感觉。“你倒是胖了。”
  “我能不胖吗?如今你大哥、二哥都有了出息,皇上又因为你而顾念着我们家,不都说心宽体胖么?”余芳道。
  季泠笑道:“说话也比以前文雅了。”
  余芳捂嘴笑道:“可不是么,你成了皇后娘娘,我想着在外头总不能给你丢脸啊,所以也请了个夫子,就教我读书。”
  这下可轮到季泠吃惊了,余芳都多大年纪了,居然为了自己还请了夫子。
  余芳紧紧地握着季泠的手,“娘娘就放宽心吧,我在外头也约束着家里老小,绝对不许为非作歹让娘娘为难,也不会给娘娘丢脸的。”
  “二哥如今还好么?”季泠问。
  “好着呢。如今已经有了四儿一女,家里可热闹呢。”余芳道。
  “这么多?那可是辛苦二嫂了。”季泠吃惊地道。
  余芳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道:“这不是为了家里热闹,多子多福么?你二哥后来又纳了两房。”
  季泠沉默了一会儿,“是丽琦吗?”
  提起丽琦,余芳的脸色就不那么明快了。“不是,她如今还做着那皮肉生意呢。”
  季泠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二哥去找过她好几次,可她都不肯回头,天生的贱命,有福不会享,就想着伺候男人。”余芳不屑地道。
  季泠喝了口茶,“她或许只是因为伤心了而已。”
  余芳替江二文辩解道:“娘娘是不知道,你二哥去求了她好几次,就差给她跪下了。说是只要她进门儿,就当奶奶一样待她,也不用去给主母问安。可她还是不愿意,如今她可混出名头了,每天找她的男人就没断过。也不想想,她也是徐娘半老的人了,这样得意的日子还能过几天?反正就是她以后后悔了,我就是打死你二哥,也不能再让她进门。”
  “姨,你不要对丽琦太苛责,当初的确是二哥负了她。”季泠道。
  “可如今咱们家什么情况,娘娘也是知道的。你是皇后娘娘,怎么能有个弟媳妇儿以前是教坊女子呢?是不是?她那种身份,若真是为二文好,自己就该退让,可她倒好,脾气拗,跑去接客,把二文的脸都给丢光了。现在你当为什么那么多人冲着她去?那还不都是知道她以前和二文是相好的么?”余芳气呼呼地道。
  其实丽琦的客人未必是冲着江二文,可有些话余芳却不能讲全乎了。
  “皇上万安。”
  正说着话的时候,外头却响起了太监的问安声。季泠和余芳双双站起身,看着楚寔走进来。
  “表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季泠问。
  “听说姨母进了宫,我自然要赶回来。”楚寔对余芳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姨母难得进宫一趟,吃过午膳再走吧。”
  “那臣妇就叨扰了。”余芳笑着道,可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她笑得很拘谨。估计谁跟皇帝一道用饭都会拘谨的。
  用饭时,楚寔问道:“鸾姐儿,姨母怎么没把她带进宫来?”
  余芳道:“她也闹着要跟进来呢,可臣妇想着,娘娘的身子才刚好些,小孩子太闹腾,就没带她进来,她还哭鼻子呢。”
  听着楚寔和余芳说话,季泠感觉自己才像个外人,怎么他们说的,她一点儿都没印象。“鸾姐儿是谁啊?”
  余芳诧异道:“娘娘不记得啦?鸾姐儿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呢。就是你二哥的女儿,咱家就这么一个姑娘,生得跟娘娘还有些挂相呢。”
  “我起的?”季泠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楚寔为季泠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儿吧,省得下次姨母进宫又要怪我把你养瘦了。”
  余芳看着楚寔的筷子,自己也低头刨了口饭。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倒不像是帝王家的饭,而只是普通人家的一餐饭似的。
  走的时候,余芳拉着季泠的手道:“看见皇上待娘娘如此恩爱,我也就放心了。
  季泠则是不舍地道:“姨,你要经常进宫来看我。”她的神情像个无助的孩子,拉着余芳的手一直不松。这情形就好似当年余芳见她送去楚家一般。
  楚寔从背后搂住季泠的腰道:“别难过了,想念姨母的时候,你叫宫人出去传话,召她进宫便是。”
  “可以吗?”季泠侧头看着楚寔。
  “为什么不可以?她是阿泠的姨母,这宫里自然随时都来得。”楚寔替季泠理了理额发。
  季泠点点头,却也没显得多高兴。
  “或者,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儿?”楚寔又问。
  这一回季泠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寔,这人真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变的么?
  “没,没有,我没那么想过。”季泠对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楚寔道:“你现在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多走几步路没问题吧?”
  季泠不明所以。
  “明日我带你出去,只是不能走太远了,就在京城里逛逛如何?”楚寔问。
  楚寔的承诺向来都是管用的。第二日一大早,长歌就抱了一套男子的衣裳过来伺候季泠穿。
  待季泠穿戴整齐后,长歌笑道:“娘娘这样一打扮,只怕走到街上,不知多少姑娘家的心都要飞到你身上呢。”
  季泠看了看水银镜里的自己,知道长歌是哄她玩儿呢。她这模样就是穿了男子的衣裳,一看也知道是个姑娘。
  季泠有些扭捏地走到楚寔跟前,“表哥,我这样子行吗?其实谁都看得出我是女的呀。”
  的确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可却也别有滋味。若是男儿生得如季泠这般,楚寔也就能认同那些断袖之癖了。再看她在男装下增添的这一丝忸怩,楚寔难免生出一两分绮思来,却也只能强咽下去。
  楚寔笑着替季泠整了整束发的玉冠,“别有风情。”
  就这四个字,把季泠又闹了个满脸羞红。
  “虽说都看得出你是女的,但聪明人就不会点破。你穿男子的衣裳,去有些地方也方便。”楚寔道。
  季泠不知道楚寔嘴里的“有些地方”是个什么地方,可等马车停在“绮芳楼”前时,一看二楼上那些往下望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季泠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所以楚寔带着她出来逛青楼?
  两人走进绮芳楼的时候,季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倒是楚寔从容淡定,还有点儿优哉游哉的意思,当初恐怕也是这些地方的常客来着。
  两人被引入包间坐下。季泠四周打量了一下,这包间以竹装饰,竹几、竹席、竹垫,墙上挂着董衍的《墨竹图》,窗外是一丛碧竹,显得甚是清雅,压根儿看不出是青楼之地。
  很快就有人送了吃食和酒水进来,酒是竹叶青,食器也是竹子制的,连香炉里的香丸也带着竹叶的清香。
  “不知客人是想听曲儿还是观舞?”
  楚寔拿眼去看季泠。
  季泠因为好奇,东瞅瞅西看看的,跟个土包子进城倒是没两样。
  “听说丽娘的琵琶弹得极好,叫她来吧。”楚寔道。
  “这……”伺候的人有些为难了,“丽娘今儿去广济寺烧香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无妨,我们等等就是。先找个唱曲儿的吧。”楚寔却是好说话。
  “得嘞。”那人声音响亮地应了,转身出去又顺手带上了门儿。
  季泠看着楚寔道:“表哥以前经常来这些地方吧?”
  “吃醋了?”楚寔笑看着季泠问。
  季泠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表哥若真喜欢这儿的女子,带回去养着岂不好?若是生得一儿半女的……”季泠的话在楚寔沉下的脸色中消失了。
  她醒过来着些时日,都没听说过宫中有孩子,问了长歌才知道,楚寔至今居然一个孩儿也无。季泠原以为在她糊里糊涂记不清的岁月里,楚寔早该有孩子的。
  季泠可没觉得楚寔没孩子是自己的缘故,又看他脸色那般难看,不由就往那偏处想了。这件事自然是讳疾忌医的,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承认。
  季泠只能含蓄委婉地对着楚寔道:“表哥,我觉得周太医的医术挺好的,你应该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