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女巫_分卷阅读_20
  “殿下,我在此恭候您多时了。”穿过城门,昂学士和小队人马正在门边等候。见到戈隆出现,学士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戈隆将杂念抛开,大概是自己过于激动,情不自禁胡思乱想罢了,“你做得很好,王宫的守卫也调换了吗?”
  “回殿下,计划出现了点意外,原本已经说好愿意为您效劳的银手骑士三天前被调去了南境,现在只来得及更换寝宫的守卫。”
  戈隆皱起了眉头,这意味着自己不可能把这二十余人都带进王宫。守卫不会阻拦自己,但不会放任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人进入王室要地。
  “罢了,只要寝宫那队人分出两个跟着我,其余守好门口,别让外人进来打扰我就行。”他犹豫片刻便下定了决心,虽然计划有变,但局势依然在掌控中。父亲的亲卫一般会待在外室过夜,只要有人能拖住他们片刻,自己就有把握将其斩于剑下。
  进入内城,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离开时的模样。尽管是在夜晚,他依然能辨认出每条街道。这里是他的地盘,毋庸置疑。所有人跳下马,快步向王宫前进,抵达门口处时,二十余人按新定的计划分散开来,潜伏在王宫外。就如昂学士所说的那样,门卫虽然诧异王子为何夜归王都,但当戈隆唬骗说有要事在身后,还是直接开门放他入内。
  毕竟,他是灰堡之王的长子,法理上的第一继承人。
  王子和昂学士穿过庭园和大殿,再往前的城堡就是温布顿三世居住之所。学士举起手中的火把左右摇晃,立刻有侍卫从暗处走出,向两人单膝跪下,“殿下,请随我来。”
  戈隆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是说寝宫的卫兵全部被换掉了吗?他借着火光打量那名侍卫,确实是自己熟悉的人——一名支持自己登上王位的伯爵手下的骑士。这使他稍微安心了点。
  “怎么,有人进了城堡?”
  “回殿下,陛下傍晚时召见了名侍女,她出来时看到了我们的调换,”对方回答道,“请放心,我们已经处理好了。”
  侍女?父亲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自从母亲去世后。戈隆觉得有些诧异,但现在不是纠结于这种小事的时候,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侍卫走进城堡,其他人尾随而上。
  这座城堡对于戈隆来说,闭着眼睛都能从头走到尾。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余年,哪里有密道,哪里有暗门都一清二楚。不过他此行的目的是来说服父亲将王位传给自己,偷偷摸摸潜入寝宫毫无意义,他必须要解决掉驻守在外的亲卫,让父亲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才可以坐下来认真谈论下继承权的归属。
  如果说服不了他的话……
  戈隆·温布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示意众人停下,拔出背后的双手大剑。
  走廊尽头的青铜大门就是通向寝宫的唯一入口,门后便是外室,也是寝宫前最后一道防线,那里通常驻守着两到三名亲卫,遇到意外时可以第一时间冲入寝宫保护陛下。
  戈隆先将大门推开条小缝,接着侧肩一撞,快速蹿入室内,举剑作出迎击姿势——但外室里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祥地预感,直接朝寝宫奔去。
  紧接着戈隆看到了不敢置信的一幕。
  温布顿三世穿着睡袍坐在床头,上身斜靠在枕垫上,袍子敞开,胸口处插着一把剑柄,血液顺着隆起的肚子淌下,浸湿了被子。
  父亲身边站着的,竟是自己的弟弟,提费科·温布顿。
  “怎……怎么会?”戈隆怔在原地。
  “跟你一样,哥哥,”提费科叹了口气,“我本不想这样做的。”
  他拍拍手,门后迅速涌进一批铁甲武士,将大王子团团包围,“这是一场棋局,我原想按照规矩走完。哥哥,你知道吗?三妹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下这盘棋,当然……你也是。不然怎么会听到昂学士的星象预言就千里迢迢地奔赴王城。说真的,如果你不来,我还真是束手无策。”
  “学士!”
  他咬着牙向后望去,昂学士倒退一步,摊手道:“我可没有骗你,‘天启星正离炽日远去’,喻意为寻路人偏离了正确的道路,但它同样也有陨落的意思。”
  现在戈隆完全明白了,从一开始,自己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中。城堡门口的血腥味恐怕不是什么侍女留下的,银手骑士被调离的说辞也是。但最令他绝望的是,照顾了他十多年,从小就教他识文断字的昂学士,终究还是选择了二王子——跟他父亲一样。
  “提费科·温布顿!同样是儿子,可他唯独对你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将最好的领地划分给你,没想到你却最先反咬他一口!你简直是只来自地狱的魔鬼!”
  提费科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消失不见,“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亲爱的哥哥,假若此行未能说服他将王位继承给你,你真的会打算就此罢手?别骗自己了。”
  第四十六章 阴谋(下)
  “……”戈隆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眼前的亲弟弟一同拖下地狱。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你把我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我吗?”
  “除掉你?不,那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亲爱的哥哥。我这么做是无奈之举,”提费科的语气仍然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如果我老老实实等到五年之后,恐怕面对的将是三妹的海盗大军。你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吗?”
  戈隆摇摇头,心中估算着自己和二王子的距离。他记得弟弟从小就表现得十分聪明,可并不善于骑射和战斗。只要能抓到机会冲过去劈斩——
  “她在组建自己的军队,哥哥。说真的,我很佩服她,竟然早在争王令之前就走出了这一步,这点即使是我,也没有预料到。我们小时候相处如此融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非要杀掉彼此才行呢?”他说着向后又退出两步,“比如说现在的你,只怕想要一剑把我劈成两半吧?”
  “……”
  “我都知道,哥哥。你还跟从前一样,想要杀人时,眼神都会变得可怕起来,”提费科叹了口气,“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我想要终止争王令。不然的话,五年后等待我的将是嘉西亚的舰队。她早在几年前就控制了碧水港,而金穗城适合造就商人,却不适合养育战士。”
  “我需要一支军队,足以抵挡三妹舰队的军队,这不是靠一座贸易城市能实现的。戈隆·温布顿,你明天将会因为擅离领地、行刺国王而被审判。我今夜就得返回金穗城,在父亲遭遇噩耗传到东境之前做好准备。我会深表哀伤,并义不容辞地以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加冕为王。而你,则会因为弑王者的罪名被送上断头台。”
  “你……!”戈隆大叫着向弟弟扑去,但距离实在太远,他的大剑被两名铁甲卫士一同拦截下来,接着小腿一麻,一把短剑刺穿了他的腿肚,戈隆顿时失去平衡,歪倒在地。众人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捆绑至动弹不得。
  “审判?你也有资格审判我?我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让支持你的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怪物!”
  “你当然不会,哥哥,”提费科耐心地道,“炼金坊有一种药叫‘忘语’,它由南境沙地的蜥蜴毒液和马奶混合调制而成,喝下后,你将发不出任何声音。放心,它不会使你感到任何疼痛,反而味道香醇,令人沉醉。如果你非要怪的话,就怪我们那天才般的妹妹吧,不是她的话,我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他朝侍卫头领挥挥手,后者点头行礼,将大王子拖出了寝宫,其他铁甲卫士也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二王子和昂学士。
  “殿下,王座已是您的囊中之物,我也该称呼您为陛下了。”昂学士躬身说道。
  “你做得很好,当我坐上灰堡王座后,会完成我们的约定。不过……看到哥哥今天悲惨的模样,我觉得有些约定应该加上一道保证条款。”
  学士的神色立刻变了,“殿下,您的意思——”
  “放心,我只是不想被人背叛,”提费科从怀里掏出一颗蜡丸,“这东西想必你也见得多了,蜡丸外壳完全融解需要七天,差不多也是我折返于王城和金穗城之间的时间。我用王国首席占星家的价码将你拉拢过来,可不希望别人再开出更高的价格将你拉走。”
  “殿下……您说笑了。”学士面色变得青白,他咬咬牙,最终还是吃下了那颗蜡丸。
  “聪明的选择,”提费科满意地点点头,“你走吧。”
  ……
  当寝宫里空无一人时,二王子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他抓起床边矮桌上摆放的瓷器,狠狠砸在地上,瓷器乒的一声四分五裂。外面立刻有侍卫走了进来,“殿下?”
  “出去!”他怒吼道。
  “是。”对方迅速低着头退出房间,带关上门。
  该死,事情本不应该如此的!
  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杀死父亲这一步,凭借温布顿三世的偏爱,他只需引导对方注意到嘉西亚的所作所为并加以制止就行了,而他手中的棋子就是大王子戈隆·温布顿。
  提费科自认为自己的计划无懈可击。他用首席占星家之位引诱戈隆的启蒙导师——在占星家协会中地位并不高的昂学士,为自己写了封信给大王子。而大王子很快上了钩。这也符合提费科的判断,他的亲哥哥强于战斗而不善于思考,同时不甘心将王位拱手相让。
  接下来几封信件一步步挑起了大王子的野心,而提费科也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当最后一封带着星象预言的信发出时,他偷偷返回王都,将大王子可能逼宫的消息透露给父亲。毫无疑问,此事一旦证实,父亲会在勃然大怒之下将大王子投入牢中,要不监禁到死,要不处以流放。
  然后,父亲会将目光转移到其他子女身上,大肆发展军队势力的嘉西亚必然成为父亲眼中的第二颗钉子。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父亲在听到自己透露的消息后,竟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拔出贴身的短剑,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提费科完全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丧命。
  他无力地沿着床边缓缓坐下,头一次产生了自己也是冥冥中一枚棋子的错觉。父亲最后的笑容如同梦魇般,令他毛骨悚然。整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多遍,包括检查尸体,仍找不到一丝头绪——父亲为何要那么做?
  他也怀疑过此人是伪装的,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破绽,甚至连后背一处隐秘的伤口都和记忆中的模样相符。
  眼看戈隆就要抵达王都,他只好强装镇定,把方案全部更换,将温布顿三世之死推到大王子身上,再利用自己第二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提前登上王位。只要能顺利加冕,他就无须再受到领地的限制,可以直接调集南境公爵的力量胁迫嘉西亚,迫使她放弃碧水港。
  如此看来,结局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提费科深深感到了不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插入灰堡的上层争斗,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此刻除了牢牢抓住王位外,他别无选择。提费科·温布顿在心中发誓,如果查清这是谁玩的把戏,一定要让其知道惹恼一位君王该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四十七章 市场与循环
  这一个星期来,边陲镇还算平静。
  按铁斧和布莱恩的说法,邪兽的强度和数量会随着邪魔之月的持续而逐步提升。趁着目前防守压力不大,罗兰再次往柳叶镇派出了一艘装满矿石的单桅帆船。
  北坡矿山随着蒸汽初号机投入使用,工人数量下降了一半,而产量却在稳步提升,如今已恢复至塌方前的水平。在机器代劳下,人力得到了极大节省。
  同时,罗兰对矿区生产制度进行了初步改革,由原来的固定薪酬改为按量浮动薪酬。他让巴罗夫统计出前几年的每日平均产量,设为标准,每增产一定份额便能多获得一笔报酬,发现宝石矿脉的还有格外奖励。这一举措有效促进了工人的生产积极性,整个矿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手里有了余矿,罗兰自然想做点什么。
  除了将蒸汽二号机纳入生产计划外,他还打算制造一批手工机床。
  机床这东西可谓历史悠久,通俗来讲,它本质是个用来加工器具的工具台。所以铁砧可以看作最原始的机床——手工固定,手工打造。
  手工打造还好说,但手工固定实在太不方便,于是人们在台子上加上卡扣或凹槽,用于固定被加工的部件。比如说早期火绳枪和燧发枪的枪管,都是在带凹槽的铁砧上手工敲出来的。
  再后来,单凭人力敲击刨铣无法再满足加工的需要,机床便分化开来,根据不同的用途,采用不同的固定方式和加工工具,手工与机械联动,有效改善了纯手工出力每次力度大小不一的缺点。
  罗兰考虑的便是手工铣床。
  尽管铣床功能多种多样,但他主要是为了加工出渐开线齿轮,因此其构架也可以相应简化,只需一对用来固定齿盘的卡槽,和一块可以旋转的钢磨盘即可。专门用于切割齿轮的特定造型磨盘在安娜的帮助下可以轻松制造出来——磨具顶端打磨成梯形后加热到红炽状态,用铁条在上面拉出印痕,再浸入水中做淬火处理,就能得到刚度较高的定制磨盘。
  关键问题解决后,罗兰立刻招来卡特,让他去雇两名木匠为自己打造铣床底座,安娜则继续在城堡后院制造其他金属部件。
  不得不说,有了安娜,金属加工变得像捏泥巴一样容易,特别是在她熟练掌握火焰的收放后。现在小件的初加工,都是她用双手捏出大致的形状。看到对方将铁锭熔成粘稠的铁液,再揉来揉去的模样,罗兰就感叹不止。
  如果没有女巫,他脑中这些方案可能要延后十几年才能实现。
  两天后,第一台简易铣床就出现在后院里。
  这段时间罗兰也没闲着,画齿轮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老本行,他设计了一套齿轮组,以用于调速和稳定蒸汽机的输出。相应的齿盘已经出模,只待铣床拼装完毕就能开展铣齿工序。
  齿轮并非新鲜玩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矿井都是靠牲畜拉动木质齿轮和绞盘机构来排水的,这次首席骑士终于感到心满意足——为王子殿下奔波了那么多回,好歹这回能看懂对方打算做什么了。
  罗兰还让他带来了三名铁匠和各自的学徒,一同在院子里学习铣床的用法。他不可能每天亲自操作这些机床,因此必须要培养一批专业工人。
  待众人毕恭毕敬地行完礼后,罗兰开始演示如何使用铣床来加工齿轮。
  他倒不介意在所有人面前充当一回高级钳工。事实上这个年代什么类型的王子都有,爱好也是多种多样,加上之前自己就有行事不着调的风评,操作起机床来毫无压力。
  首席骑士则在一旁负责帮他倾倒温热的猪油——在没有机油润滑的年代,用猪油替代虽然有些浪费,但总比什么都没要好。这些猪油淋过磨盘后落入下方的瓷盆里,可以反复使用。
  罗兰先按设计好的角度在齿盘上刻出分齿痕迹,再将齿盘竖立,固定在工作台上。接着把磨盘拉至齿盘上方,对准刻线,踩下踏板。踏板带动起木轮,通过皮带将动力传至磨盘转轴。
  随后他用手稳住磨盘把手,轻轻下拉,旋转的磨盘便以90度角的方向缓慢切入齿盘中。
  由于齿盘的材料是生铁,而磨盘是淬火后的钢材,切出齿痕并不是很费力。现场弥漫起猪油的香味,让许久没有尝过肉味的铁匠和学徒们都齐齐吞了口口水。
  演示完后,便是签订契约。边陲镇的商业还处于起步状态,工业更是无从谈起,无论是蒸汽机也好还是机床也罢,不会出现刚一被制造出来便立刻遭到各家店铺争先恐后抢购的现象。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些东西所代表的巨大意义,以及潜在的商业价值。所以罗兰只能主动去推广机械的使用。
  他在契约中规定,使用铣床的铁匠铺需要每周至少加工出一套齿轮,所需材料都由城堡提供,加工费为10枚银龙。同时,每周必须付出2枚银龙的机械使用费。因为这组机床并不是送给铁匠铺免费使用,而是更类似于租借。
  进入邪魔之月后,铁匠铺的生意也下降了不少,此时能有个赚钱的机会,还是王子殿下亲自交代的订单,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同时罗兰告诉他们,这只是第一台铣床,以后还会陆陆续续生产数台,有兴趣的可以向市政厅提出申请。
  “殿下,为何不直接在契约书上写加工费为8枚银龙?”待铁匠们离开后,卡特不解地问道。
  “这两者数字虽然一样,所含意义却并不等同,”罗兰解释说,“这大概是边陲镇第一份商业租借合同,我需要立下一个行业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