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好好观察一下她了，”陈教练沉默半晌后开口说道，“或许她更适合模仿学习，不如训练时先让她经常跟着你吧。”
  “模仿我？”何翩然愣了愣，“这行吗？”
  “模仿你个奥运冠军才是学习啊，如果她真有这种天赋的话，一定不会被埋没的。”陈教练若有所思。
  于是，何翩然训练的时候身后就像栓了个尾巴，梁冬露很听话认真，只要让她吃饱饭，她就没有任何一句怨言地跟在何翩然身后五步的范围内，绝不太近，也不太远。
  冰上训练的时候，女单都在一个时间段训练还好说，只是何翩然的舞蹈训练要比别人更丰富，除了每个人都需要学习的形体和古典芭蕾之外，她有一个国家队专门请来的现代舞教练，这个教练只对她和许伊授课，而梁冬露则成了听课的第三人。
  现代舞对气质和基础的要求很高，梁冬露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能够掌握，陈教练告诉她不用跟舞蹈教练学，只要跟着何翩然学就好。
  何翩然的训练强度在队内数一数二，梁冬露刚开始明显吃不消，但还是咬牙坚持下来，她和苏薇都是话不多的姑娘，再加上本来就沉静内敛的何翩然，大家都说花滑国家队的女子单人滑队伍真是一只安静的队伍，连训练时都没什么说笑。
  总觉得训练时间不够的人往往付出最对也最认真，大奖赛总决赛开战前三天，何翩然才第一次感觉到赛季真正开始，她将要面对无数强手的冲击，而且是在自己家的主场迎战。
  养伤复出的夏天，状态奇佳的瓦伦蒂娜，大器晚成的九原千代，还有在欧洲赛场崭露头角的玛丽安娜，这些人与何翩然都是本赛季第一次碰撞，国际滑联的安排就像是暗中布好的一局棋，前期各自排兵布阵，等到兵戎相见的时刻，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所有最强劲的对手。
  不过赛前的聚会因为大家太久没有碰面而变得没有丝毫火药味。
  这种事往往是瓦伦蒂娜发起，大家响应号召，因为举办地在上海，聚会的饭店由何翩然选择，结果当天，瓦伦蒂娜的飞机晚点，他们到了饭店后人家早已经关门歇业，几个人只好灰溜溜钻进二十四小时的麦当劳。
  简单问候之后，瓦伦蒂娜指着何翩然旁边正在猛啃汉堡的梁冬露问道：“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你是从哪找来的？”
  “我师妹，我出来时她说饿了，我就一起带过来了。”何翩然解释。
  “无所谓，”瓦伦蒂娜大方地表示，“先让我试试手感！”
  说完，她就用自己标志性地打招呼方法拍了下梁冬露的大腿。
  让人诧异的是，梁冬露没像任何人曾经那样诧异，她嘴里塞满薯条，只是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瓦伦蒂娜一眼，又低头继续咀嚼。
  这大大的伤害了瓦伦蒂娜作为一个女流氓的自尊！
  何翩然生怕梁冬露今天带伤回去，马上安慰瓦伦蒂娜，“她平时就这样，话少。”
  “对了，风扇，我看了你的广告，拍得很好！真是很像明星！”九原千代体贴地帮何翩然岔开话题，“在日本的播出率很高，也都是大电视台在播。”
  “真的？”瓦伦蒂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完全想象不到你拍广告是什么样子！”
  “就是个挺普通的广告，和电视上流行那种风格很像的，没什么。”何翩然笑着说道。
  因为广告只在亚洲播出，所以瓦伦蒂娜和玛丽安娜还有夏天也都没有看过。
  聊了几句广告，吃了饭，因为第二天有适应性训练，所以大家都准备回到宾馆，几个人不同路，于是各自告别。
  而何翩然一直有心事，刚刚因为人多所以不好开口，她让梁冬露和苏薇早点回去，然后径直追上走在前面的夏天。
  “有事？”夏天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料到何翩然会追上来。
  “你的脚踝怎么样？”何翩然开门见山，“之前我给你发的短信你也没有回复。”
  “我人都来了还会有问题吗？”夏天笑容轻微，好像在感慨何翩然的小题大做，“短信我没有收到，教练有时候会用我的手机，他大概是看过后不小心删除又不敢告诉我吧。”
  “一般的扭伤也不需要修养这么久，是不是很严重？”何翩然没有再继续短信的问题。
  凌凯的受伤退役是浇灭何翩然在奥运后喜悦之情的第一盆水。
  在那之后她逐渐感觉到过去的是真的过去了，未来充满未知数，人真正能把握的只有现在。她一直很关心夏天的伤病，生怕这样一个优秀的选手也会因为这种阴错阳差而告别冰场。
  而听了这话之后，夏天只是平静地重复说道：“的确没事了，否则教练是不会放我出来比赛的。”
  也对，想到叶戈尔尼疯疯癫癫又极为关心夏天的样子，何翩然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多疑才是实在蹊跷。
  “我这次受伤是因为之前脚踝就有点小问题，可是没有重视，比赛时突然出麻烦，你也要注意。”夏天说完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伊维特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有，”何翩然简单复述一下电话的内容后又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也给你打了？”
  “对，也没说是什么事情。”
  “那也太奇怪了，她叫我们是因为那段时间没有比赛，但你要比欧锦赛啊，她让你也一起是什么意思？”何翩然不解。
  “随便吧，”夏天说道，“明天还要热身，你早点回去休息。”
  确定了夏天没事，何翩然也就没什么再说的，和她道别后返回酒店。
  第二天场地适应训练，到场观众之多令人咋舌，何翩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专门只为了看热身训练而来，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刚刚好可以模拟正式比赛。
  何翩然的热身状态很好，几个跳跃都顺利完成，她正转身准备继续下一阶段的练习，忽然，观众齐齐发出惊呼声，一般这种声音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她急忙回头，看见夏天正慢慢从冰面上爬起来，黑色训练服上满是冰屑。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参加分站赛状态不好，那就是夏天的脚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可很快，夏天用实际行动打消何翩然顾虑，她腾空跃起，一个漂亮的招牌动作路兹三周完美落冰，丝毫看不清伤病的痕迹。
  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何翩然完全不敢确定。
  这时，梁冬露滑到何翩然的身边，犹豫后低声对她说道：“夏天姐姐的脚似乎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技术指导原来是要和我一起去看中国杯的，但临时有事去不了了……累爱……
  ☆、第114章
  “怎么奇怪？”何翩然愣了一下马上追问。
  “我说不好……”梁冬露支支吾吾,“就是看起来奇怪。”
  何翩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伤病的问题太敏感了,她略微沉吟后笑着催促梁冬露：“快去热身吧,时间快到了。”
  可说完后她却又看了夏天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短节目抽签在适应场地后开始,陈教练给何翩然抽到了倒数第一组第三个出场,第一个出场的是瓦伦蒂娜，而夏天则在这组的最后比赛。
  本赛季第一场世界级别的大赛,何翩然很快就忘记其他事情,专心准备,睡前照例听自己的配乐回顾编排，第二天早晨依旧保持晨跑的习惯，简单训练,等到女单短节目比赛开始前，她的热身已经很充分，汗珠正郁结在皮肤表面，但又没到滴落的程度。换好比赛服，何翩然回到走廊，准备在自己上场前再跳绳保持肌肉的状态。
  “我在美国站的节目内容分可是比奥运会还高了五分！”
  “你奥运会的也不高。”
  “高了五分！一个赛季而已！”
  “是你教练编排的好。”
  “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我有进步！”
  “因为你没有进步。”
  ……
  一个语调急促怒不可遏，一个从始至终保持同样的平静，何翩然笑着摇了摇头，除了瓦伦蒂娜和夏天不会是别人。
  她绕过拐角，果然，两个人都换好了比赛服外面套着各自国家的运动外套，对峙的样子仿佛当年冷战般水火不容。
  “这次我一定会超过你的！”瓦伦蒂娜扔下豪言壮语。
  “节目内容分？”夏天眼皮都不抬蹲下整理鞋带。
  “总分！总分！”瓦伦蒂娜反复强调。
  “哦。”
  “是总分会超过你！”
  “哦。”
  “不止超过你，我还要超过风扇，我在美国站的得分已经比她在加拿大站的高了。”说起得意的事情来，瓦伦蒂娜留露出自豪的表情，“也比你在俄罗斯站的高。”
  夏天站起来一边展平裙子上的褶皱一边说道：“那是因为我在俄罗斯站的时候受……”伤字没说出口，她就看到站在几步开外的何翩然。
  “你们继续，”何翩然无奈表示自己只是路过，“我去拿水。”
  “站住！”瓦伦蒂娜一把拎住何翩然的衣领，制止她打算从两个人身边小心翼翼溜走的企图，“风扇，你给我作证！我这次要是赢了小粉，她就必须在下次世锦赛我比赛的时候给我举加油横幅！”
  “什么时候你节目内容分超过我什么时候再说。”夏天根本不理会瓦伦蒂娜的单方面挑战，扬长而去。
  瓦伦蒂娜在去比赛的路上一直在痛骂夏天是懦夫孬种没胆和她决一死战，何翩然忍着笑安慰她，也不由得感慨，就算时间怎么流逝，瓦伦蒂娜永远是最开始那个疯疯癫癫的率真姑娘，夏天也永远是冷淡又骄傲的奇怪性格。
  最后一组热身结束，何翩然滑到场边喝水，瓦伦蒂娜正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她的教练亚历山大两只手不停比出何翩然看不懂的形状，嘴里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瓦伦蒂娜频频点头，神情严肃。
  的确，瓦伦蒂娜没有说错，何翩然在美国站后就知道她得分的消息，技术分瓦伦蒂娜始终保持一骑绝尘，节目内容分也突飞猛进。
  何翩然顿时有了压力，论技术，她无法和瓦伦蒂娜相比较，就像一个女单选手的技术分超不过男单选手一样，瓦伦蒂娜的跳跃以及旋转水平都有男性运动员的标杆。
  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了。
  这次她的短节目音乐来自科萨科夫的交响乐《天方夜谭》。
  瓦伦蒂娜很少选择交响乐做自己的配乐，她更喜欢协奏曲或者是更单一些的乐器组合，诠释起来简单，有艺术小品般的轻快感，所以她的节目也都没有尝试过夏天和何翩然自己曾经都表演过的厚重感觉。
  但这次不同，她选择了感染力极强的交响乐，自由滑更是尝试电影配乐，《美国往事》。
  如果没有信心，相信亚历山大·霍尔也不会给爱徒选择这样有挑战的内容。
  瓦伦蒂娜的衣服是鲜艳红色，她几乎从未穿过的一种颜色，肩膀半露，金色纹饰，浓郁的神秘东方风情缠绕在她这典型的美国美人身上竟毫不违和，滑动时裙摆上的金线绣边闪闪发光，她的头发也是在光照下金光灿灿。
  滑到冰面中央的瓦伦蒂娜没有平时大大咧咧男孩子气的笑容，她不说话时极具欺骗性，安静优雅，动人得仿佛伊维特的接班人一样高贵。
  音乐一开始就是急促与澎湃，第四乐章散发着危险又魅惑的气息，狂欢与大海交织成让人难以想象的景象，在山鲁佐德的描述里，故事就像一缕勾人的香气，缓缓引出心底的全部好奇。
  而此刻，故事的讲述者变成了瓦伦蒂娜。
  手臂第一个波涛般上下起伏的动作就让何翩然整个人完全愣住！
  这样的编排对韵律感要求很高，瓦伦蒂娜显然是加强了舞蹈的训练，竟然没有半点让人感觉僵硬生涩，关节比以前灵活得多，最重要的是身体的姿态，呈现出女性特有的流畅曲线美感。
  这真的是那个看橄榄球和冰球，偶尔还去客串一下校队角色，崇拜肌肉男运动员，在学校宿舍还养着条蛇的瓦伦蒂娜·阿克曼吗？
  不等何翩然回神，瓦伦蒂娜便用一个远度让人望尘莫及的阿克谢尔三周跳来回答她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多少男选手看了这个阿克谢尔三周都有汗颜。
  音乐激烈酣畅，从快节奏变幻到悠扬的瞬间，瓦伦蒂娜刚好稳稳落在冰面上，似乎是控制感不是很好，她轻微摆刃上身明显有晃动和不稳，但却依旧控制得很好，流畅滑出，轨迹通顺。
  在何翩然的记忆里，瓦伦蒂娜似乎没有滑过这么快的音乐，她喜欢一些少女的风格，那是她内心的自己，永远年轻活泼，即使是安静的音乐也能滑出青春特有的韵味。但《天方夜谭》不一样，这是一个成熟女人的故事，讲故事的山鲁佐德曼妙动人，让残酷的苏丹都为之倾倒，她用自己口中一个个和自己一样迷人的语句来诱惑苏丹，让他为故事着迷，也为她沉醉。
  前两个跳跃之间的衔接短促有力，阿克谢尔三周落冰后，观众如潮的掌声还没有平息，瓦伦蒂娜几个转身和步伐就已经扫过半个冰场，这消耗了她之前压步的不少力量，于是，她展平手臂，高速向后滑行，再次积蓄跳跃的能量，借着冰面的助力和她看起来修长匀称却有力的双腿，点冰腾空！
  她的路兹三周不像夏天那样舒展，反而更像是一个男选手的动作，稳准狠，完成后迅雷不及掩耳再次点冰，力量还没被消耗，后外点冰三周跳的高度与很多女选手第一跳一样高远，最重要的是，瓦伦蒂娜在跳跃的同时手臂高高举过头顶，骄傲、自信。
  当音乐随着跳跃结束而沉寂，小提琴独奏泠然而起。